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。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,不得用作商业用途;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================= 书名:山海纪事年 作者:南庄 文案 头戴扇云冠,身穿水合服,腰束丝绦,脚登麻鞋,此为杨戬。 内容标签: 灵异神怪 洪荒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杨戬阴渺 ┃ 配角:敖盛白瓷陆临青昧长幼凤览 ┃ 其它:长衡 ================== ☆、醒来   如果从漫长的黑暗中醒来,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口棺材里,最佳的反应是什么呢?是要惊天的大叫,还是顺势再晕过去?   我睁着一双眼睛,哪一个都没有选,其实比起大叫和晕倒,我更想弄明白自己是谁?   是的,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?为何在此处?此处又为何处?   我静静地躺着没动,手心里有异物感,我轻轻的松开交叠的双手,一缕柔光从手指间透了出来,照亮了棺材内部,也让我看清了眼前的景象。   头顶是墨色的黑,偶尔有波纹荡漾,我伸出手去,摸到冰凉光滑的棺材,是上好的碧玉,我躺在一口碧玉棺材里。用手指轻轻一敲,叮的一声,有无数细小的波纹以手指为中心散开,再然后,棺材的表面突然有无数黑影飘离,无声无息,我反应了一会,才认出来那些东西是鱼,是无数条大的小的鱼,原本是附在我的棺材表面,刚刚的轻轻一敲,大概是惊扰到了它们,如今它们的离开,让我的视野开阔了许多,但我还是只能看到墨色的海水,还有海水表面那淡淡的光。   我。。。是在海底深处吗?   我捂着混沌的脑袋坐了起来,怎么都想不起来自己为什么会躺在海底深处的一口棺材里,我明明记得昏迷前的最后一刻是在。。。咦。。。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我在哪来着?   手中的珠子发出一波又一波光,仿佛是感受到了它召唤,我的心跳越来越厉害,身体能感觉到血液在流淌,就像。。。就像干涸的身体灌入了新鲜的血液开始复苏。   这。。。这种反应。。。生而往来,来往一生,这。。。。是往生珠吗?我不确定的想。头顶突然黑了下来,我抬头去看,一只巨大的鱼正从我的头顶游过,苍绿色的身体,庞大的躯体,双鳍有八齿,尾端如勾。   这。。。是鲲。   北冥有鱼,其名为鲲。   几乎就在我刚弄明白自己身在何处的瞬间,海底开始震动,头顶呈现巨大的漩涡,无数的鱼被激流的水冲向远方,只有我所在的棺材安然无恙,最后,我被水流缓缓带入水面。   北冥的海是苍蓝色的,绵延不绝,四海无边。我推开棺材盖趴在边缘,看着自己如一缕浮萍飘在这茫茫海中央,一瞬间不知如何是好。   眼前突然刮来一阵风,我禁不住用手挡了挡,再睁开的时候,眼前就多了一个人。   一个男人。   他有一张英俊的脸,带着淡淡的冷酷,扇云冠,水合服,腰束丝绦。   周身冷冽的煞气不知收敛,就这么负着手,脚尖轻轻踩在水面上,与我的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我。   茫茫北冥海中,一人站着,一人坐在棺材里,两个人相对而望,这情景想起来都很怪异。   我张了张嘴,一时不知说什么好。   再然后,天边又是一道白光闪来,是个白发苍苍的老人。   老人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那个男人,然后朝他躬身行了一礼,“北冥海突然有异动,我家仙君特派小仙前来查看一番,不想原来是真君在此。“   那男人对他的见礼视而不见,只还是眼睛不眨的盯着我。   我忍不住侧过脸,避开他的目光。   大概是感受到了我的拒绝,那男人终于移开了目光,看向了老人,“不必多礼,我来此是私事,即刻就走,让你家仙君不必担心。”   “是。”我发誓,我看到了被称作那老人家偷偷出了一口气。   我禁不住噗嗤一笑,看来这人人缘实在不怎样好。   听到我的笑声,他迅速又将目光转向了我,我忙憋住了嘴。   “还认识我?”他开口问。   他有与容貌匹配的一把好嗓音,我听罢却叹了口气,眼前的这张脸果然是我的劫难,轮回往生也不能忘却,我点了点头,颇为无奈,“你是清源君。”   灌江口清源君,天帝的亲外甥,上界的无上战神,也是我的心上人。    ☆、孽缘   清源君杨戬,是我的心上人。   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,混沌的记忆就开始复苏,所有关于我与他之间的事都开始源源不断的涌入我的脑海。   如果要将我们之间的故事叙述出来,我只能说那是一段孽缘。   武王伐纣之祸,起源于千年白狐妲己,所以商周覆灭之时,万物皆重获新生,唯有狐族遭难。妖狐一族几乎被斩杀殆尽,稍有法力的妖狐不是仓皇逃窜就是归隐四海。   理论上来说,我并不算纯种的狐族,我的母亲为狐,父亲却是山神一族。人间大祸的时候,三界四海都不太平,妖魔鬼魅都在乘机作乱,我居住的浮玉山也常常受到一些侵扰,父亲母亲因此繁忙,便看顾不到我,我便偷溜下了山。   那是我三百年来第一次下浮玉山,撒着腿满世界溜达,根本没考虑过自己的狐狸样子是个被人喊打喊杀的悲剧性角色。   我在朝歌附近被一位斩妖人捕获,带到市集贩卖。那时候,人人都痛恨狐狸,客栈饭馆就多了一道烈火烹狐的美味。   杨戬就是那时候出现的,他从斩妖人手里买了我,并将我带离人间,送到了荒野放生。至于他为何救我,我并不知道。我被人间吓坏了,恨不得立刻回家。   我修行满一千年的时候,天劫在即。过了天劫,我便可归入父族一脉,成为仙族。但不知怎么回事,天劫迟迟不来,无论我如何修行苦练,我始终难以到达那个节点。最后,连父亲母亲也莫奈何了。再后来,韦陀使者途径浮玉山,父亲向尊者请教,尊者捻指一笑,道我恩情未还,所以难以成仙。   我一千年只下过一次浮玉山,只遭过那一次难,只被人救过一次,毋庸置疑,我几乎不用多想,就知道尊者指的恩情怕就是那七百年前的救命之恩。   于是就如此,我背着行囊去了灌江口,去找我的救命恩人杨戬报恩去了。   其实七百年间,我也偶尔会想起他。   天界封神之后,清源君的名号也是响当当的,传说他总是一身水合服,腰缠丝绦,容颜秀丽,是天界少见的美男子,也是少见的冷面战将。浮玉山上的小妖们有人怕他,有人爱他,我就是在他们手里见到了清源君的画像,也一眼就认出了他就是救我的人。   但,也只限于如此。   那只是我漫长岁月中的一个小插曲,我偶尔会想起,大部分时间其实都想不起。   要不是有此劫难,我估计也永远不可能和他有交集。我也从来没想过这一场报恩,最后竟然就让我赔了心动了情。   我还记得自己那年到了灌江口,站在他的门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,“真君安好,我是浮玉山阿渺,七百年前受真君救命之恩,如今特来报恩来了!“   我发誓,我说的情真意切,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诚恳,我的声音都特意提高了八度。   但杨戬却当着我的面面无表情的关上了门。   我:。。。。   后来我才知道,清源君是个不喜与人交往的高傲之人,不喜人对他谄媚,也不愿接受别人莫名其妙的报恩。   我只好在灌江口住了下来,就在他家旁边,盖了一个茅草屋,种了满院子瓜果,安家落户在他周围,就期盼着能等到哪一天他正好出门没带钥匙,或者走路刚好跌倒的时候能帮一把手还了这恩情,可是我始终没有机会。   这一等,就等了五百年。   五百年里,我对他已经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他对我却只从目不斜视到偶尔目不斜视,进步是有的,但只有一点点,远远满足不了我日益爱慕的心。   但到底爱慕他什么,我自己都说不清,反正就是这样单恋着契而不舍着,日复一日的跟在他后面献殷勤。   哎,这样看来,可不就是一段孽缘。   要是当初我没下山,就不会遇见他,不遇见他,我就能顺利到天劫荣升仙族,说不准如今都已经成了浮玉山新的山神了。哪像他的使唤丫头一样,被他呼之则来喝之则去,处处献媚还不被重视,最后深深折腾了一条命。   哎,我又一次叹了口气。   这是我醒来之后叹的第两百口气了,冒贤宫的小仙童站在我身边,看着我没精打采的样子,小心翼翼的问我,“仙姬是否有不妥当之处?真君离开的时候特意嘱咐过我等,若仙姬有任何不适,就要立刻给他传信,仙姬是。。。身体又不舒服了吗?”   我靠着往生珠聚魂重生,开始的几天总有些不舒服,但这几日已经好多了,想来魂魄聚的也差不多了。   “真君不在天界吗?”我诧异。   那日杨戬将我从北冥带回直接就来了天界。清源君与天帝的关系一向不好,不过那是杨戬单方面的不理不睬,天帝对他这个外甥却不赖,他虽不耐住在天宫,天帝还是在天宫给他专门留了一处地方,就是这冒贤宫。   回来的这几日,杨戬虽不常来看我,但他总在宫殿内,偶尔还是能见到,今天我还真没注意他出门了。   “他去了何处,你可知道?”   小仙童摇头,”真君从不跟我等说自己的动向,但。。。”   “但什么?”   “但我听天后宫里的小宫娥说,真君大概是去了玉髓山。”   “玉髓山?“我皱了皱眉头,“南海那边的玉髓山?他去那里做什么?”   “听说玉髓山有灵芝仙草,真君大概是替仙姬去取瑶草了。”   “瑶草?”那是个什么鬼,还有,我不解问,“他干嘛要去给我取瑶草?”   这句话的重点,我特意加重在“我”这个字上,我身体好好的,有什么必要吃瑶草吗?   小仙童回答的声音比我还要纳闷,仿佛我问了一个蠢问题。   “仙姬的身体是用往生珠聚魂而成,所以魂魄不定,要用瑶草固本守元,所以真君才去玉髓山替仙姬取药。”   呃?这样啊,我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头。   说起来,这些仙家法器我一向知之甚少,这聚魂重生有什么讲究,我是半点不知道。   我这边正沉思着,就见一条狗从廊下跑过,通体黑色,嘴巴里叼着东西,直往宫殿深处而去,那是哮天犬。   我眉眼一笑,顿时打了个呼哨,哮天听到我的口哨声,停下里张望,待看到我顿住了,却没有立刻过来,我朝他招了招手,他犹豫了一下才转身慢悠悠的晃了过来。   “做什么躲着我!”待他到了我跟前,我随手扯下他嘴里的东西,是一张素笺,“拿了什么东西躲躲藏藏的,不让我看!”   哮天呜咽一声,要上来抢,我随手拍了拍他的头顶,哮天犬顿时如泄了气的球趴在了地上,然后衣角被扯住,幻化成人形的哮天睁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我,“仙姬还给我吧,那是给真君的请柬。”   “给真君的东西我看不得吗?”我才不管呢,哮天扯我衣角的功夫,我早把请柬拆了,一目十行看完了上面的字,诧异问,“陆临?这是谁?“   哮天眼珠子乱转,就是不回答我,还是旁边的小仙童看不过去,解释道,“是陆临上仙,就住在咱们的隔壁,大概听说真君回来了,特意请咱们真君去喝酒的。”   “这有什么可躲躲藏藏的。”我没好气的瞪了眼哮天,“就这么一张请喝酒的帖子,当我好稀罕吗。”   哮天嘿嘿一笑,“仙姬既然不稀罕,就还给我吧。”说罢就要来抢。   “急什么?”我顺势抬高手避开,“你告诉我,这陆临上仙是哪一号人物,我怎么没听过。”   冒贤宫的隔壁是虫炎殿,位置极佳,风景也好,能和杨戬共享天界这片好地方的人物,怎么也不能是个籍籍无名之辈,我却从来没听过,不得不说我很好奇。   “不过是不想干的人,仙姬何必知道呢。”哮天打马虎眼。   我哼一声,朝小仙童抬下巴,“你来说。”   小仙童大概也和我一样不明白哮天犬吞吞吐吐的原因,很爽快的道,“陆临上仙是陆压上仙的徒弟,一直住在北海鱼鲮岛,五百年前飞升上界,天君看在陆压上仙的面子上,就将虫炎殿赐给了他,与咱们真君做了邻居。”   五百年前?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,却想不起来哪里不对,皱着眉头问,“五百年前?我怎么不知道?”   我明明记得五百年前,虫炎殿还是一座空殿,我那时候随着杨戬上来,因为和他赌气还在虫炎殿躲过一晚上,那里明明是没人的。   小仙童听完笑道,“仙姬昏睡了一千年,自然不知道。”   一千年!   晴天霹雳,我被这句话震得半晌没反应过来,倒是哮天一声呜咽,立刻化成原型转身就跑,我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伸手一把拎住了它的尾巴。   我捏住它的脖子,将它提留在眼前,鼻子贴着它的鼻子,眼睛盯着它的眼睛,表情要多狰狞就多狰狞,“跑什么?你给我说说,这一千年是怎么回事?”   一千年!   好嘛,我就说醒来后就一直觉得哪里怪怪的,原来是在这!   一千年,我竟然昏睡了整整一千年!   而杨戬这个混蛋竟然没告诉我,甚至还想瞒着我!   士可忍孰不可忍,杨戬既然不在眼前,就拿他的宠物狗来泄愤。   “乖啊,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,你主子都瞒了我些什么?”   我面含微笑,手里力道不减,哮天犬被我掐的直吐舌头,眼泪汪汪的只摇头。我又加力,哮天犬直翻白眼,忙不迭的点头。   我松开手,它跌在地上,干脆就直接趴在那了,边喘气边说,“要是主子回来,仙姬可不能说是我说的。”   “恩,你放心,我就说是自己想的。”只要杨戬信就行,我心里默默补充了句。   哮天犬仰头看了我一眼,然后幻成人形,盘腿坐在地上娓娓道来,“一千年前,上古神器炼妖壶现世,真君奉天君所托去取炼妖壶,不想九冥山的魔君也派人来夺,两方人马由此发生争斗。魔君坐下灭蒙鸟凶猛异常,趁真君不备欲偷袭真君,仙姬替真君挡了灭蒙一击,不想却被打入炼妖壶内,这些仙姬是否还记得?“   废话,我自己怎么死的自然记得。   我是半妖之身,落在炼妖壶内简直没生还之路,我还记得炼妖壶内的幻化三千和不灭真火,几乎刚入壶内,就被夺了神志。   “那时候眼看仙姬被困炼妖壶,主子方寸大乱,被灭蒙击中受了伤,炼妖壶和仙姬一并被魔界夺走带到了九冥山。”   “啊,我被带到了魔界?”对于这段遭遇,我也是大为惊奇。   哮天犬翻了我一眼继续道,“为了救回仙姬,主子数次闯九冥山,终于在五百年前将仙姬救回,但仙姬半妖之身,被困炼妖壶五百年,早被炼光了三魂七魄,只剩一缕幽魂。主子便想尽办法替仙姬聚魂,听说陆临上仙有颗往生珠有聚魂功效,便朝陆临上仙借了往生珠,但往生珠之力飘渺不知,是否能聚魂成功谁也不知道,主子怕仙姬聚魂之时被人打扰,就又去东海借了一副碧玉棺材,将仙姬放在棺材内置于北冥海海底。。。。前日北冥海有异动,真君立刻奔赴北冥。。。之后的事仙姬就知道了,主子把仙姬带回来了,怕仙姬一时接受不了已死了一千年,就命我等不准向仙姬吐露实情。”   我听完默然不语。   我实在没想到,自己竟然一睡千年,我还记得被灭蒙击中时的痛感,那么清晰仿若昨日,这几日我还想着哪天一定要找补回来,可一转眼却已经过了一千年。虽说仙人的寿命无终结之日,一千年也只是眨眼之间,但。。。但怎么就过了一千年呢?   我颇受打击。   大概刚刚被我欺负狠了,哮天看着我这幅受挫的模样,笑嘻嘻的道,“仙姬其实不必如此沮丧,说起来仙姬其实只昏睡了五百年,另外五百年仙姬魂飞魄散,认真说来还算不得是个人,自然也不曾昏睡。”   我看着它幸灾乐祸的模样,恶狠狠的将手里的素笺砸向它的脸,“你个狗腿子,和你的主子一样讨人厌。”   哮天哇呜一声,翻身跃起,半空中幻成原型一把叼住了素笺,顺着长廊眨眼就跑了。   而我仰天一叹,叹出了今天的第二百零一口气。    ☆、心意   我一向是个心大的主,我娘就曾说过,“我家阿渺心思不多,最是好养活。”   对此,我爹举双手赞成。   有时候我不得不承认世上最了解我的人是我的爹娘,早早看穿我没心没肺的本质,不像杨戬,总以为我有颗玻璃心,费心瞒我昏睡一千年这件事,其实实在没有多大必要,我虽有些吃惊,但缓冲个一两天就忘得差不多了。   所以杨戬回来后,急匆匆冲进我的寝殿,本是要张嘴说什么,待看清我的脸后,又变成了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时,我就猜到了他大约是知道我已知道真相。   “回来了?”我装作不知道他的目的,含着笑意向他问候。   他凝眉看了我半晌,看不出丝毫异样,最后只好收敛了打量的目光,点了点头,抬脚掀衣坐在我的对面。   我正在灯火上描凤凰的模样,已经勾出了大致轮廓,只缺凤凰的尾巴没完成了,他轻轻抬手,将凤凰的尾巴补齐,顺便将火焰冻结成冰,一只晶莹透亮的凤凰就栩栩呈现在我眼前。   “多谢真君!”这一手凝火成冰玩得漂亮,若是我自己来做,到底不如他的手法高明看不出丝毫瑕疵,我很是喜欢。   我捧着冰凤凰爱不释手,杨戬从袖中掏出一玉壶随手扔到了我面前。   “玉髓山的瑶草,吃了它。”   声音干脆利落,一向是他雷厉风行的性格。   我捏着玉壶,看了看他,杨戬皱眉,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   我笑笑,“我觉得身体挺好,吃了这个,会不会。。。物极必反虚不受补最后弄巧成拙?”眼看着杨戬脸色一变极为难看,我笑得更开心,“。。。你也知道,我是半妖之身,这种仙家灵药威力又极强,要是不小心补过了头,岂不是辜负了你一番好意。”   杨戬听我说完,竟然没有发脾气,枉费我这么刺他,大概是看穿了我不痛快所以故意找茬的心,他扶了扶衣袖,淡淡的道,“你睡了一千年,脑子没聪明多少,胆子倒是长了不少。”   我,“。。。”   这人。。。这人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讨厌,一点怜惜之心也没,好歹我是为了他才遭了难,竟然如此不给面子。   我一拍桌子,就要愤而崛起,不想他比我还早一步起身,手掌一翻,生生把我压了回去,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我道,“看你的样子,果然是不需要瑶草了,既然如此,收拾收拾随我出去一趟吧。”   我还在强撑着对抗他的法力,双手艰难的撑着桌子,闻言不禁一愣,“去哪?”   “虫炎殿。”   丢下这三个字,天界的清源真君双手一背,已经出了我的寝殿。   我听完转了转眼珠子,到底是良久不曾出门,又惦记着隔壁的陆临上仙的真容,心痒难耐的很,于是也不矫情,扬声娇喊,“好咧,这就来。”   我急忙忙赶上去的时候,杨戬已经出了冒贤宫的大门,我三两步追上去并肩走在他身边,窥视了他一眼,忍不住问,“为什么要带我去虫炎殿?”   杨戬奇怪的看了我一眼,“你拿了人家的珠子,自然要上门致谢。”   珠子?我摸了摸胸前的凸起,才想起来自己这条命是依托往生珠,而往生珠是杨戬借陆临的。   “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我把珠子还给他吧?”我戒备,我虽对往生珠所知不多,但这两天自己气息和往生珠紧密相连还是能感觉到的,若是离了它,我估计日子不会好过。   杨戬瞥我一眼,“离了往生珠,你只能活得半死不活,那我何苦还要救你。”   这意思就是不必还了?我顿时放心的拍了拍胸口。   “那就好。”想了想不解,“那我们去虫炎殿做什么?”   “陆临想见你。”   “见我?”我问,“为什么要见我。”   杨戬轻笑,“他还没见过往生珠复生之人,好奇。”   我观他神情,实在憋不住要问,“你与他。。。关系很好?”   不然何必这么迁就他,要知道这天界之上,能让杨戬这般听话遵令的人,实在不多。   “还不错。”   “比之梅山六友还要好?”   梅山六兄弟是杨戬的至交好友,他位列仙班数千年,能让他当作友人的,只有梅山那六人,余者皆不能入他眼,至少我遇见他的五百年里没见过。   杨戬并不答我,说话间我们已经踏入了虫炎殿的大门,位列殿门前的小仙童朝我们拜了一礼,杨戬率先走了一步,我忙上去扯他的衣袖,”说嘛说嘛,到底谁比较好?“   杨戬抽回自己的衣袖,呵斥我,“不成体统!”   我撇撇嘴,到底不敢再张狂,背着手跟在他身后。   虫炎殿比之一千年前并无多大变化,照旧的云草芳菲,亭台楼阁。我跟在杨戬身后,一路进了殿后的竹林,就见白玉的圆桌边有一人转了身望过来,满头银发,一双美目,见我发愣,眼角微微一挑,带了些笑意朝我颔首。   我忙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,顺势摸了摸额角偷眼看了看杨戬。   杨戬大约也觉得我丢人,面无表情的瞟我一眼,上前几步朝那人拱手作了个揖,“上仙!”   陆临颔首微笑,“清源君多礼了。”又对着我道,“这就是阿渺仙姬?”   山神一族虽和天界不想干,但陆临毕竟是上界仙君,论起身份地位都比我尊贵,我不敢托大,见他问话,忙上前几步回了一礼,“浮玉山阴渺,见过陆临上仙。”   “仙姬不必多礼。”陆临抬了抬手,又打量了几眼,对着杨戬道,“看来这往生珠果然有神效,仙姬看起来甚好。”   “多亏了上仙当年借出了往生珠才有阿渺今日之幸。“杨戬道,”所以今日带了这丫头过来,一是感谢上仙,二则是有一事望上仙能体谅。”   杨戬说完,陆临笑了笑,抬手示意杨戬就坐,杨戬顿了顿,坐了下来,随后朝我一使眼色,我忙不迭的坐在了他旁边,引得陆临上仙又笑了一声。   我们分坐好后,有小仙童送了茶水,我喝一口,不禁诧异的挑挑眉,竟然分外好喝,是上界琼浆呢。这可是好东西,凡人喝一口能延年益寿,虽对我没用,但我如今正是补身体的时候,合该多喝一些仙家琼酿,于是端着杯子又忙喝了几口,耳听陆临和杨戬说话。   陆临道,“真君所言我也能猜测一二。”他看了看我,道,“观仙姬神色,已和往生珠融为一体,恐怕必要往生珠护体,才能保仙姬魂魄不散。这往生珠对我也是无用,能救仙姬一命,就送予真君又何妨。”   我听完就忙点头附和,“就是就是,反正珠子我已用了,上仙也用不着,哪日我寻了其他法宝过来送给上仙当做谢礼。”   杨戬并不理会我,对陆临拱手,“如此,就多谢上仙了,上仙的恩情,杨戬他日必会报答。”   “清源君还是如此客气。”   “不敢妄自尊大罢了,毕竟是上仙的法宝,本君不能白拿。”   陆临笑,“这千年来真君为了仙姬昼夜奔波,可谓用心良苦。我既和真君有几分交情,自然愿意成人之美。”他一扭头,对我温声道,“仙姬魂魄刚聚,还是要小心为上,不可再任性妄为,否则岂不是辜负了清源君的一番苦心。”   任性妄为?   我与陆临今日是第一次见面,他说我任性妄为,随便一想就能猜到是谁说的,我咬着杯子,满脸不忿的看向杨戬,杨戬视而不见,对陆临道,“既然如此,今日就不打扰上仙了,来日杨戬再带着好酒答谢上仙。”   陆临颔首。   杨戬起身离开,我忙也起身,朝陆临作揖,“那阿渺今日就先告辞了,上仙好酒,那改日阿渺回了玉浮山,找山鬼大人讨些好酒来孝敬上仙。”   “那就多谢仙姬了。”   陆临长了一副好相貌,又爱笑,观之实在赏心悦目,我一边遗憾不能久看,一边忙拜别他追着杨戬而去。   出了虫炎殿的大门,就看到哮天犬伏在门边,看到我们出来,忙奔了过来。   “主子,天君有请。”   杨戬皱眉,“何事?”   哮天呜呜摇了摇头,下一刻幻成人形,往杨戬身边凑了凑,压低声音道,“好像是天后想见主子。。。听说凤览公主来了。”   凤览公主?这又是谁?   杨戬闻言露出一丝不耐烦,“既然如此,你去告诉天君,我还有事暂时过不去。”   “不好吧。。。”哮天道,“。。。毕竟如今我们还住在天界,得罪了天后,到底不妥。”   杨戬拂拂衣袖,想了想,又看了我一眼,看得我莫名其妙。   “你先回去。”他对我说。   “凤览是谁?”我问。   杨戬不理我,朝哮天犬点点头,便转身离开,我忙要跟上,被哮天犬拉住,“仙姬听主子的话,随我回去。”   “凤览是谁?”我抓着他问。   “天后的外甥女。”   天后的外甥女?   “大荒帝君的女儿?”   哮天犬颔首。   “她来了,天后为何唤真君去?”   “天后想让真君娶了凤览公主。”哮天犬的声音很郁闷,看来这件事他也觉得莫名其妙。   我笑,“真君肯?”   杨戬心高气傲,又一向和天君保持距离,但因为他贵为战神,天君偶有事需要他出面,加之早年愧对他母,对他就礼遇三分,杨戬也因此常年居于灌江口,对天君也只是听调不听令,这分封而治的做法大大损害了天君的威严,天君不予计较,天后心里却不舒服。千年前我就常见天后偶有为难他的时候,如今想干涉他的婚事,凭杨戬的性子,岂能让她如愿。想明白这点,我挥开哮天犬的手,转身往回走。   大约我表现的实在事不关己,哮天犬在我身后不满道,“主子宁愿得罪天后也不娶凤览公主,还不是因为仙姬,仙姬怎能取笑主子。”   “谁敢取笑你家主子。”我回头瞪它,“你再胡说,小心我打掉你的牙。”   哮天哼哧哼哧喘了口气,大约想起来被我教训的那些往事,不敢再说,但到底不服气,跟我进了冒贤宫后就在我身后小声嘀咕,“仙姬睡了一千年,倒变得铁石心肠了,对主子不管不问,枉费了主子的一番心意。”   杨戬的心意?   我站住脚,仰头看着茫茫天色,一时有些迷茫。杨戬对我是个什么心意,我早就不敢多想,我在灌江口住了五百年,五百年里表了无数次情,每次都被他冷冷无视,我那时候年纪轻脸皮厚,从来也没当回事。如今睡了一千年,虽无知无觉就睡了过来,到底是死而复生,重生后的心情和以前终究有了些不一样,千年已过,沧海桑田,我已不敢再妄自自信,觉得他费心救我处处照顾我是对我有别样心意。   换句话说,杨戬若真对我有什么心意,别说一个什么凤览公主,便是大荒帝君,敢和我抢男人,我立马就打上门去。   但是。。。到底没那个底气,名不正言不顺。   我回头对哮天道,“你家主子的心意从来不是对我,我痴心了一千年,难道就不能幡然醒悟吗?再说,以前你不也说让我不要纠缠你家主子,如今我丢开手,你倒又不愿意了。”   “哼,仙姬惯会巧言。”哮天道,“仙姬一睡千年,倒是什么不知道,没见到主子为了你受了多大罪,不说闯九冥山那几次,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。就说今日,主子为何偏偏去见了天后,还不是因为仙姬的身体还没好,需要住在天界以天界仙气滋养身体,主子怕和天后闹僵了害得仙姬不能再在天界住下去,不然主子何苦赖在这里,这儿又不是咱们的地盘。”   我一愣,一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,醒来后我也疑惑过杨戬为何带我来天界,而不是回灌江口,毕竟那里才是他名正言顺的领地。后来想问一时就忘了,没想到今日被哮天犬叫破。   我有些不信,“他留在天界是为了我?”   “不然呢?主子有多不耐烦住在天界,仙姬心里当清楚。”   是啊,这个我倒是真的挺清楚。一千年前我随他回天界复命,就在冒贤宫歇了一夜,那一夜杨戬一夜未睡,坐在冒贤宫的屋顶喝了一夜的酒。   也是那一次我与他赌气躲在了虫炎殿,夜半醒来,偷偷溜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他在屋顶的身影。   月神是个尽职守则的上仙,每一晚的月亮都准时出现,月满明亮,像一颗大大的夜明珠垂在人的头顶,仿佛一伸手就捞了下来。   我轻轻落在他身边,早忘了和他生气的事,坐在他身边问他因为何事不开心?   “我不喜天界。”杨戬说。   “为何?”我不懂,他是天界战神,却讨厌天界?   “规矩太多。”他答。   山神一族类似于散仙,我又是半妖,从来活得自由自在,对他的话并不十分明白,在我眼里,他是无上尊贵的战神,连天帝都不能奈他何,再没有比他更自由的神仙,却因为规矩而烦恼,实在让我不解。后来相处渐多,倒是明白了一些,他是个遵从规矩的人,却又不喜规矩,顶着这个身份,却又不得不时时注重规矩,其实很无奈。   杨戬回来的时候,我正坐在冒贤宫门前。他走到我跟前,低头看我,“在这里做什么?”   “等你。”我仰头答,见他一愣,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角,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  杨戬不解,“回去?”   “回灌江口啊,我离开一千年,早忘了我的不乐屋什么样子了。”   不乐屋是我为我的茅草屋取的名,当年盖好了屋子,没想好取什么名,就把老家浮玉山的名字拿来直接用了。   杨戬拧眉看我半晌,我任他看,半晌,他似乎叹了口气,“给你的瑶草呢?”   我从怀里掏出他给的玉壶,“在这里。”   杨戬接过,将玉壶里的仙丹倒出来递给我,“已经让太上老君制成了仙丹,吃了吧。”   我望他一眼,就着他的手将仙丹吞进了嘴里,然后张嘴给他看,“啊,吃完了,我们可以回去了吗?”   “还不行。”   我一听眉头一皱就要发脾气,又听他道,”过两日再走,我去找太上老君再去要一些养身体的丹药。“   我闻言立刻眯着眼笑,心情很好。   ”再找陆临上仙要一些琼浆吧,今日在他那里喝的琼浆味道甚好。”   “那不是陆临上仙酿的琼浆,是月神用月宫的桃花酿的。”   “管他呢,能要吗?”   杨戬仰头看了看天,点头,“能。”   我忙起身,对着他作揖献媚,“多谢真君!”头一歪,看着他斜眼笑,“天后找真君何事?”   杨戬撇我一眼,“哮天没跟你说?”一脸不相信的模样。   我摸摸鼻头,干笑一声,“说了,说的不多。”   “哦?”杨戬就不肯再理我,抬腿进了宫殿,“不多也够了,你也无需知道那么多。”   我对着他的背影咬牙,杨戬就是这么讨厌。    ☆、东海   两日后我们离开天界。   离开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件小插曲,凤览公主来了冒贤殿,听说杨戬要走,站在门口明着送行实则颇有点依依惜别的架势。   我也是那时候第一次见到凤览公主,说实话,美则美矣,却算不得我眼中的美人,我眼中的美人,必要像山鬼大人那般,潇洒飘逸,风情无限。凤览公主这种温婉女子,我没多少兴趣,所以我只看了一眼就转开了目光。   杨戬见到她,顿了一步稍稍颔首示意,并不作停留。   凤览公主眼睁睁看着杨戬从眼前走过,一句,“清源君。。。”就吞了半句。   我见此憋着笑,忙低着头跟了上去。   “仙姬偷笑什么?“出了天宫,哮天犬问我。   “没有啊。”看杨戬望过来,我继续摇头含蓄微笑。   哮天哼哼吐了舌头,拆穿我,“仙姬还是一如既往的口是心非,明明见到主子不理会凤览公主开心的不得了,如今倒又装模作样。”   我横它一眼,手下轻轻一弹,捏了一个诀打了它的腿,哮天呜咽一声,忙滚了几圈从云头滚了下去,我向下看一眼,就见它落在稍低的云端正冲我龇牙咧嘴,好不得意。   我抬眼看杨戬,“你也不管?”   杨戬正靠在一边闭目养神,身上黑色的大氅鼓风作响,闻言并不睁眼,只轻轻挥了一下手,我们所在的云端立刻飞速而行,眨眼间就将哮天抛在了身后。   “这是干嘛?”我一愣。   “我们先去个地方。”   “嗯?”这个之前没说啊,“去哪?”   杨戬睁眼看我,“东海。”   东极之地,是为东海,日月所出,名曰折丹。折丹之下,入东海七千里,有东海之国,名为东海龙宫。   千年前我也常来东海,东海与灌江口相距不过千里,同居东地,做了千年的邻居,杨戬与东海自然就有了几分交情。龙宫的大皇子敖盛喜欢铺成宴会,每每大节小日都□□请八方,次次都会给杨戬下请柬,杨戬去过几次,我也跟在后面沾过光,见识过龙宫的浮光美宴。   这次到东海的时候,又正赶上东海宴客,刚入了东海龙宫门口,就有几个小虾迎了上来,“见过真君!”   “免礼。”杨戬随意的一抬手,并不作停留,“我去见你家大皇子,不必相陪。”   “是。”虾兵躬身相送,我忙跟在杨戬身后进去。   龙宫无白日黑夜之分,道路两旁都是翠绿树帐上嵌了黑色的夜明珠,颗颗都发出柔和的光,将这龙宫照得如白昼般明亮,而脚底下,则是琉璃珍珠铺就的引道路。   我脚踩着一颗琉璃珠,啧啧感叹:“敖盛还和千年前一样,喜欢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,龙王也不管,就任由他这么败坏风气。”   “你倒是很喜欢瞎操心。”杨戬陇着手慢慢道。   我紧走一步,挨在他身边好奇问,“你明知他这样不妥,怎么不劝诫劝诫。”   杨戬扭头看我,“因为我不爱管闲事。”   “敖盛与你相交千年,我就不信你半点不担心,三界四海,只有东海最为奢靡,长此以往,早晚会招人非议。”   "天界总有一些老古董,碌碌无为又喜欢无事生非,敖盛此举,正好为他们找点事做。”杨戬背着手漫步游庭,边走边说,“再者,若都为了堵人口舌,什么也不能做,岂不是连凡人也不如,连我都尚且不能忍受,更何况敖盛。他天生为龙族,本就有他的便利。"   敖盛与杨戬相似,只是比起杨戬的不问世事,敖盛更加张扬。   龙族在三界虽谈不上血统高贵,但却倍受凡人推崇,世代享受人间香火供奉,所以龙族一脉一直昌盛不衰,在三界有着一席之地。敖盛为龙族太子,在东海称王称霸,自然有无法无天的底气。即便真有人不满,估计也不能奈何。想明白这点,我只好没趣的转移话题,"我们今天为何而来?"   “你当你的碧玉棺材是白睡的?”   我愣住。   此时我们已经走到了龙宫深处,长廊两侧站着三三两两的侍女,见到杨戬都垂首行礼,杨戬已经脱了外面的大氅,身上穿着素白的水合服,腰间系着红色的丝绦,从背后看,怎么看都是个翩翩佳公子。   此时,这位佳公子面前正站着一位侍女。   “白瓷见过真君。”那侍女躬身行了一礼,笑着道,“许久未见真君,真君还是风采照人。”   杨戬道,“你家大皇子何在?”   “大皇子听闻真君来此,正在后殿静候真君,真君请。”她伸手做邀请状,杨戬抬步走,竟是毫不管我的模样,我只好自发的尾随其后,走过那侍女旁边,将她上下看了一眼,那侍女眉眼轻笑,任我打量,我不觉有些诧异。   “你是白瓷?”   那侍女不答,只含笑邀请,“仙姬请。”   “你。。。”   “阿渺-----”杨戬回头唤我,语气含了点警告,我只好放弃这场谈话,走到他身边。   走了一段,回头看了一眼尽职尽守的跟在我们身后的白瓷,我忍不住问,“她是第几个白瓷?十?十一?”   “莫要失礼。”杨戬目不斜视,甩出这么一句。   我知他的意思,白瓷就在我们身后,她为当事人,我在别人家的地盘议论别人的事,终究不妥。   人间是个奇怪的场所,对天神鬼怪有种莫名的痴迷,东海河畔每年都有凡人祭祀,将童女放在扁舟,随风入海,浪打过来掀翻小舟吞没童女,就正应和了龙王收了他们的礼物,来年必定风调雨顺。   千年前我第一次跟在敖盛后面看热闹,就曾见过那样的场景,许多人咿咿呀呀围成一圈念着咒语,被选中的幼女穿一身盛装,而孩子的父母悲痛大哭,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被孤零零的推入海中。   我不喜人间,是因为幼年被捕的那段记忆,见到此景,颇为有些不耐。   倒是敖盛兴趣盎然,蹲在云端看得欲罢不能,我见不得他那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,刺他,“他们说这女童是献给你父王的?”   敖盛闻言哈哈大笑,“阿渺这话万不能让我母后听到,我父王被这莫名的艳福砸在脑袋,只觉头痛,更不敢让我母后知晓半分。”   东海龙王的头顶一直惯着一个惧内的名头,我闻言莞尔,“龙王既然这般怕你母后,为何不阻止这种事发生?”   敖盛看我一眼,包含戏谑,让我觉得自己是个傻瓜。   “都说妖心思单纯,头脑简单,阿渺果然如此。”   我皱眉,“你什么意思?”这话怎么听都怪怪的。   敖盛道,“天有天道,神有神道,人有人道,各行各的道,方是万物衍生之根本。人间祭祀乃是凡人一已所愿,我父王虽为龙王,却也不能去干涉人间行事,所以这黑锅,他就只能生受了。”   我哦了一声,有点明白,为这女童可惜,“那女童实在可怜,不知道自己的牺牲其实是毫无必要的。”   敖盛舒展身体,笑道,“阿渺既然觉得她可怜,那本皇子就救她一命吧。”   “怎么救?“   刚刚还说不能干扰凡人命数,感情是糊弄我的。   敖盛撇我一眼,似笑非笑,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。   “送她回人间自然是不能了,但她既已入东海,便是我东海之物,我留她在东海,就算不得干扰她的命数了。”   再没听过凡人能在东海生存的,但敖盛就真的做到了,他将那女童收在身边做了侍女,取东海深处续命草延长性命,赐名白瓷。   但凡人的寿命终究有限,即便有仙家丹药,也不过区区百年,百年后白瓷去世,不过两日,敖盛身边又有了一个新的侍女,仍是凡人,仍叫白瓷。   也不知敖盛是如何想的,反正数百年间,他陆续救了许多女童,他身边的侍女便如此周迭更始。一侍女死,一侍女生,周而复始,从未间断。我沉睡的千年里,白瓷之名算来应该已经是第十几个了,眼前的侍女白瓷,早已不是千年前我熟悉的白瓷。    ☆、改变   进了后殿,并未见到敖盛,白瓷端了茶水送来,我好奇问,“你来东海多久了?”   “五十年。”   “哦?”五十年啊,年过已半百,对凡人来说实在太久了。“那你觉得。。。你家大皇子如何?”   “甚好。”   我挑挑眉,有点为难了,这么高的评价,看来她对敖盛很有情意。只是依敖盛滥情的性子,恐怕最后都要被辜负。   “你听我说啊,其实你家大皇子并没有你想的那么好,你二八年华,貌美无双,实在不必在他身上浪费时间。”   白瓷闻言稍显诧异的看着我,我干咳一声,低头喝茶,“我是为你好,其实许多事。。。不知道敖盛有没有跟你说。”   白瓷莞尔一笑,“多谢仙姬。。。只是奴婢已经人老珠黄,五十寿数半知天命,早已不是二八年华了,倒是仙姬。。。”   她说这话往我眼前凑了凑,我往后退了退,“什。。什么?”   “仙姬倒是二八相貌,貌美无双,连东海夜明珠也不能比拟,不知仙姬。。。”她言笑盈盈,好不开心,我却无福消受,忙用手抵住她欺近的身体,她顺势握住我的手,温声细语,“。。。不知仙姬觉得我家大皇子如何?可堪为仙姬良配?不如。。。奴婢去帮仙姬问问我家皇子,如何?”   “不。。不用。。。”我只觉得眼前我两这姿势怪异至极,眼看着白瓷恨不得将脸都贴过来,我只好出声提醒,“你。。。是不是过去点?”   “怎么?”白瓷低声昵喃,颇有点暧昧色彩,眼角带笑,只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。   “仙姬害羞了?”   “你。。。”我方出声,就见眼前一阵疾风扫过,白瓷忙挥袖避开,曼妙身姿连转几圈,最后停在一边。   “闹够了没?“杨戬冷声。   我还在诧异,就见眼前的白瓷突然哈哈大笑,下一刻,拂光一闪,温婉美人脸已换了另一副样貌,美目斜飞,眼眸沉金。   “敖盛!”   眼前张牙舞爪好不得意的人可不就是那个无法无天的东海大皇子。   “竟然是你,怪不得。。。”怪不得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,初次见面她的抬眉轻笑,以及后来的戏耍挑弄,可不就是敖盛一贯的风格,可怜我睡了一千年,竟然一时没想起来,如今看着眼前这张脸,没有旧人相见的欢喜,只余一腔懊恼。   “阿渺恼了。”敖盛笑道,撸撸袖子,走到我身边躬身作揖,“好阿渺,别恼别恼,只是千年不见,一时高兴,你若恼了,这东西就给你赔罪。”他手掌一番,手心托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递到我面前。   “谁稀罕。”我瞪他,“你东海的夜明珠铺的满院子都是,我要想要,自己弯弯腰就能撬一颗,稀罕你送我!”   “原来阿渺是嫌弃礼物薄了。”   “谁嫌。。。”   “你莫要逗她。”杨戬出声说他,“她身体还没好全,被你气出个好歹,你让本君找谁算账。”   敖盛哈哈一笑,拂袖坐下,旁边走出一侍女过来倒茶,和白瓷一般的模样,想来就是真白瓷。   “仙姬请喝茶。”她倒完水,就恭恭敬敬垂立一边,很是稳重。   这才符合侍女的身份,我心安了些,知道这世道还是熟悉的世道,而眼前的人显然也是熟悉的人。   敖盛对杨戬道,“没想到你今日会来,上次见你,还是你来找我借碧玉棺材,到如今整一千年。”   整一千年?杨戬竟是一千年没登东海的门?这我倒是有些惊讶,禁不住看过去,杨戬并不理会敖盛,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碧玉棺材,“今日来还你的东西。”   棺材轻轻飘到敖盛眼前,敖盛并不接,拿指头轻弹,调侃,“怎么?不加点利息?”   “没有。”杨戬回答的也干脆。   敖盛作听不见,“我要的不多,不如让阿渺留下陪我几日?”   自说自话,感情当我还是死人。   “你做梦呢!”我翻白眼。   “怎么?”敖盛看我,“好歹你重生我也出了力,就不能得你几日报答。”   我转转眼珠子,从袖中掏了掏,掏出藏在袖中的一壶琼浆,“呐,月神亲酿的琼浆,送你!”   敖盛一愣,随后拍案大乐,“千年不见阿渺,再没有比你更可心的人儿,怪不得你家真君不肯借。”   “我是我,真君是真君,少胡说八道。”   敖盛挑眉,似是想不到我会这么说,意味深长的看我一眼,看得我莫名其妙,不禁摸了摸脸,“怎么?”   敖盛不语,看向杨戬,杨戬只低头喝茶。   敖盛一笑,起身道,“今日宴会有鲛人舞娘,舞姿绝妙,你们难得来,要不要同去?”   鲛人舞娘?   我心中有些神往,拿眼睛去瞥杨戬,杨戬放下茶杯,“那就去看看。”   我嘴角一咧,忙起身紧走几步,怕他突然改了主意。   “仙姬随我来。”白瓷被我迫不及待的模样逗笑,在前面引路,我摆手,“不用,我认得路。”   我脚步轻移,先他们三人出了后殿,一路畅通无阻的到了大厅。   龙宫的宴客厅很是热闹,都是我不认识的各路仙人,既不认识,自然也谈不上搭话,我干脆幻成原形,蹲在房梁上静静的看。   鲛人一族善舞,舞娘清一色貌美如花,潋滟双眸,比天界宫娥也不差。   我兀自看得陶醉,直到一曲终了,才发现杨戬他们并未进来,我幻成人形出了大厅,拐过几道长廊,就见杨戬依在廊下等我。   “你没进去?”   “吵人的很,我不耐烦应酬。”   天界战神的这张脸辨识度很高,少有人不识,我闻言偷笑。   他见我笑,问,“好看吗?”   我点头,四周看一眼,并未见到敖盛,“就你一个人?”   “敖盛被龙王唤走了。”他解释,又道,“如今东西还了,你舞娘也看了,我们回灌江口。”   今天也不算白来,我很知足,嗯了一声,随在他身后。   “你今天真的只是特意过来还碧玉棺材?”   杨戬在前面走,闻言漫不经心,“不然你以为?”   “我倒也没什么以为。。。”   只是从虫炎殿到东海龙宫,凡事跟我重生有关之人,他都带着我特意拜访了一遍,让我受宠若惊。   “往生珠也好,碧玉棺材也罢,都不是可轻易得到的东西,既拿了人家的东西,自然要还。”他回头看我一眼,“好在碧玉棺材你不需要常带身上,不然今天又是一笔账。”   我摸摸胸前的往生珠,冲他讨好一笑,“那敖盛有没有额外要你回礼?”   杨戬身形一顿,并没有回答。   随后,他似叹了一声,回头牵我的手,“走吧。”   他的手掌干燥温暖,被握住的我却有些发愣,他从未对我有过亲密举动,千年前没有,千年后这是第一次,我被这惊喜砸的有些迷糊,都不知怎么出的龙宫。   直到重回云端,被风一吹我才清醒过来,此时杨戬已经松开了我的手,而我却还觉得手心残留着他的热度,不禁用手心去蹭了蹭衣服。   千里之地,云端飞行只是片刻,眨眼之间,我们就回到了灌江口。   灌江口,清源君杨戬的封地,大河蜿蜒,岛屿无数,而杨戬住在最中央的那一座。岛上仙气缭绕,仓木葱翠,山脚有两座茅屋,较大的那座,门口趴着一条黑色的狗,正是先我们一步的哮天,看到我们回来,吐着舌头飞奔而来。   “主子回来了。”他围着我们打转,而它头顶,一只灌灌围着它打转。   我看得一乐,笑问,“这是哪来的?”   许久不回来,这灌江口也添新人了。   杨戬道,“陆临送的。”   陆临?有意思,送什么不好,送一只青丘灌灌给灌江口,是要连成三个灌字不成。   “仙姬不想回不乐屋看看?”哮天提醒我。   对了,不乐屋,醒了这么久,去了这么多地方,要说哪里让我觉得安全,只有我自己的不乐屋。   一千五百年前我初到灌江口,杨戬闭门不见,我缩在他的屋檐下等了七日,也风餐露宿了七天,顺便淋过两夜的雨,终于确定他不会开门让我进去,我只好自己动手给自己盖了个遮风挡雨的地。我自小手笨脑笨,一个茅草屋建了半个月,勉强可住人。如今的不乐屋还保留着千年前的样子,歪斜的门匾晃悠悠的挂在门头,仿佛随时会掉下来,我见之却亲切。   我扶着门框,看着室内的摆设一如往昔,桌上的杯盏内甚至还残留着半杯水,仿佛我并不是一千年未归,只觉恍如一梦。   “这。。。”我以为不乐屋早已凋零,根本没想到是如此模样。   “仙姬感动了吧。”恢复成人形的哮天来到我身边,邀功一般的道,“这一千年里,主子极力保持不乐屋原样,一丝一毫都不曾变过,就等着仙姬回来呢。”   “等我回来?”   炼妖壶是上古法宝,入之难有活命,他就那么笃定,我会回来?   杨戬到底在想什么?若是有情,为何百年间对我的心意视而不见,若是无意,又何必做这些让人误会的事?我发现自己真是越来也不懂他了。   “你家真君是怎么说的?”若是我回不来怎么办。   哮天不解,“主子就说要不乐屋保持原样,说仙姬糊涂脑袋,怕仙姬回来后找不到旧时用的器物,生活不便,东西不能随意挪动,还要时时打扫。”   我抬腿进屋,走入内室,缓缓摸上自己的竹床坐了下来。   冬日落雪,夏日听莺,春日烹茶,闭上眼,脑海中就是那些美好的记忆,我翘着二郎腿躺在竹床上,一手枕在脑后,一手拎着酒壶,喝了一口酒,享受的闭目养神,竹窗外的哮天倒挂在半空,狗头奄奄,吐着舌头喊救命。   “仙姬,好仙姬,你饶了我吧,再挂下去,我就要死了,我要死了我要死了。。。我眼睛里都是星星了。。。”   “星星好啊,你不是惯喜欢去银河撒欢,想来你就是喜欢星星的。”   我不为所动,乐的自在。   “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,自从跟着主子来了灌江口,我早没去了。”   我翻身坐起,朝他勾手指,“那你告诉我,我给真君做的素三鲜,什么时候变成了大馒头?”   哮天立刻翻白眼。   我一脚踏出窗外,拎着他的后领,“装死就当我不知道了,灌江口就我们三个,我做的好好的东西放在厨房,到了真君的桌上就变成了大馒头,你当你家主子是个不挑食的,就打量我不吭气算了,告诉你,今天我就拔了你的舌头,让你再不能偷吃东西。”   我作势去撬它的嘴,哮天哇哇大叫,“不是我不是我啊,是银合马偷吃的啊,主子救命啊!”   “你叫好了,你家主子去了人间,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,正好,等他回来,我给他做道狗肉烹,保管他吃的欲罢不能。”   “再说了,银合马一百年没醒了,你说他偷吃,是觉得我笨是吧!”   简直士可忍孰不可忍。   银合马是杨戬的坐骑,火红一色,常眠灌河,平日极少出来,话毕,我再不犹豫,狠狠的拔掉他嘴边的胡须。   “仙姬饶命啊!”   那天我没拔它的舌头,只剃光了他的毛,让它一个月没敢现身,此法也吓到了河里的鱼儿,那半个月我每每靠近河边半步,就见一众小鱼落荒而逃。   灌江口的生活清闲简单,清源君的日常也是白墨一般一眼看穿,他不喜人多,不喜人言,除了修行练武,少出门。日常有垂钓的习惯,闲来无事总爱在崖边坐上半晌。   我爱慕与他,恨不得每日看他一整天,他钓鱼的时候我就经常躲在树梢上,狐狸原形缩成一团,面前大江大河,眼中却只有他一人身影。   可自从我吓坏了水中小鱼之后,他垂钓半月颗粒无收,他觉得奇怪,虽然不解,但灌江口千年的生活平静如海,自我来后却常鸡飞狗跳,他稍想想就明白了过来,回头看我,“你又做了什么?”   我摇了摇尾巴,不答。   他见此轻甩手中鱼线,鱼钩准确无误勾住我的后领,将我提到了他面前,这动作,仿若前日我拎着哮天的模样。   “略失惩戒,日后不准再恐吓这里的一花一木。”   我一愣神功夫,就见自己缩小数倍,眨眼就成了他掌心小小的一个,被他轻而易举塞进了袖子,“哮天一个月不见,想来也少不了你的功劳,你闹得我这里成了人间的戏本子,让你消停几日,知道学个巧,免得日后无法无天再惹出祸事。”   我呜呜开口,却发现连话也说不出。   杨戬的小惩戒就是把我扔进了玲珑塔,困在里面听了半个月的道经,等我出来的时候,眼冒金星,耳边嗡嗡作响,仿若有上千只蚊子在扇动翅膀,只让人头昏脑胀,天旋地转。   自此之后,我再不敢随意领略他的惩戒,在他面前只有溜须拍马,却再不敢闹的过分惹到了虎须。   那些记忆残留在脑海,历经千年也不衰,有时候真不知是幸事还是不幸?   我缓缓吐出一口气,问,“真君呢?”   哮天趴在我的脚边昏昏欲睡,闻言指了指崖边,“我早回来你们半日,却是一刻不停的打扫了半日的屋子,你要找主子,自去崖边找去。”   我闻言轻甩衣袖,身影已出不乐屋。    ☆、人间   杨戬在崖边垂钓,我走到他身边坐下。   日落西山,灌河的水被晕染了大片,这也许就是人间比天界卓然的地方,天界永远见不到如斯景色   “多谢真君。”我说,“不乐屋原封不动,多亏真君照料。”   杨戬看我眼,冷冷道,“你如今倒学会了这番假客套。”   我干笑一声,简直不知道自己怎么又惹到了他。   正想着怎么缓和气氛,就见天边突然云霞遮日,我眯着眼去看,隐约见到云端的五彩仪仗,正好奇是哪位神仙这般大排场,就见杨戬突然站起,顺势捞起了我。   “怎么了?”我莫名。   “是凤览公主。”杨戬话音刚落,随手画了一圈人间道,带着我极快的闪入,动作之快,堪比他当年力战朝歌勇士,只让我瞠目,“你这般怕她?”   说话间,人间道已到终点,此时我们正站在人间一条小巷内,不远处人声鼎沸,杨戬松开我的手,”我只是怕麻烦。“他答,说完转身往人群而去,我看着他潇洒转身,转瞬间一身水合服已变为人间的儒衫,长襟墨色,水袖拖摆,伸手凭空一捞,捞出一把折扇,啪的摇开,回头看我,”估计一时半会凤览不会轻易离开,既然来了凡间,不如去逛逛打发时间。“   我仰头望天,看着人间白花花的大太阳,觉得此句深有道理。   人间蜜色,多姿多彩。   如今的人间和千年前不一样,千年前的朝歌铁器当道,大刀横在胸前,是崇尚武力的时代,而如今的人间落英缤纷,男子喜爱长衫折扇,女子喜爱纱裙红妆。   天界的神仙总爱到人间闲逛,或历劫或散心,杨戬也是此道中人,我侧眼看他大步不停,对街道两旁的热闹视而不见,就像走过千百遍一般,禁不住问,“怎么你对人间好似很熟悉?按道理你不应该常来啊。”   “你忘了,我本就是凡人。”杨戬道,“人间本就是我的家,我自然自在。再说,这千年间我来过多次,对人间如今的风俗样貌自然不陌生。”   “往来人间多次?”我好奇,“你来做什么?”   杨戬顿了一下,没有立刻作答,我见此更加好奇,只仰着头看他,做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,半晌,他似终于想通,也学我仰头,只是他看的是天。   “我想着人间或许有高人奇士能知道救你之法,只是没想到。。。人间沧海,早非朝歌之时。”我怔了一下,他眯眼,语气无比遗憾,“凡人异士,再不能如当年那般有悟性。”说完看我还发愣,薄薄一笑,“你莫非以为把你从炼妖壶救出来之后,你就能顺理成章舒舒服服的躺在那碧玉棺材里睡大觉?”   睡大觉?   亏他说得出口,我恶声顶回去,“难道不是?”陆临是他邻居,敖盛是他好友,取往生珠和碧玉棺材难道不是轻而易举?   “自然不是。”杨戬一眼看穿我的自以为是,“那时陆临还未上天界,我走遍三界四海五十年,都未曾有人给我个准数,无奈之下,我就想到了人间,想着或许能一试,便走了那么几遭。”   “结果如何?”   杨戬颇为失望,“人间早非武王之时,卦象卜吉之辈多是沽名钓誉之徒,我遇到两个,被骗走了两瓶仙丹,让人好不气恼。”   我哑然,随后禁不住咧嘴而笑,但看他表情,只好强忍着转过脸,谁能想到,清源上君也有被人糊弄的时候。我正忍笑忍的辛苦,就见不远处锣鼓阵阵,我忙指了指转移话题,“那里在做什么?我们去看看?”   杨戬被我笑得脸色发黑,闻言皱眉不答,我忙拉住他的手,”走啦走啦,不是你说的难得来次人间,要好好逛逛才不虚此行。“   那是人间的戏园子,无巧不巧,今日演的是二郎救母。   杨戬的母亲是瑶姬公主,数千年前,瑶姬公主私自与凡人通婚,又怀孕生子触犯天条,惹得玉帝大怒,将其镇压在桃山之下。为救母亲,杨戬拜玉泉山金霞洞玉鼎真人为师,学得一身好武艺,后得三尖两刃刀、开山斧,直接劈了桃山救了母亲。   这些过往,不局人间,三界四海都是一样的传闻。我听完并不稀奇。我好奇的是他不曾对人言的那些往事。   但其实我知之甚少。   清源君位列仙班许久,他的幼年往事已经极少有人去谈论。昔年我初初有了爱慕之心时,也试着去窥视他的过往,只惹得他雷霆大怒,让我从此再不敢问。后来彼此相伴日久,他垂钓喝酒,偶尔也与我说几句。   他幼年失母,父亲一介书生,经瑶姬公主一事郁结多病,对他照顾不到,他自小孤苦,备受欺凌。懂事之后,父亲告诉他身世,他便发誓要救出母亲,图一家团聚。十七岁的时候,他上山拜师,因有仙族血脉,资质非凡,能力一日千里,压得一干师兄弟抬不起头,也因此绝了同门情谊。十七岁的时候闯桃山救母,惹得天帝大怒,瑶姬公主为平息天帝怒火,自愿去仙山守十二品莲台。   后来他从军,拜尚父,多年征战后功德圆满得封上仙。天帝见此有悔意,欲与他修好关系,但杨戬不理,从此只听令不听派,在灌江口做他逍遥自在的清源君。   这些,有些是他告诉我的,有些是我自己东拼西凑出来的。关于伐纣之祸,他谈起时语气里是三分情意,对尚父也少不了怀念,但关于从军之前的生活,即便喝醉酒,也从不提。   我虽然不止一次想问,但妖狐的天性警觉,让我不敢去问。   我从未见过瑶姬公主,但杨戬每年会去一次仙山,每每回来,哮天犬都要摇头叹气,对我直摇头,我便知道,瑶姬公主又不曾见他。   他父为凡人,百年之命殒于三十五载,早已轮回往生。第一世的时候,杨戬下黄泉替他跟冥帝玉璋求情,替他求了一个好人家,第二世的时候他就不再管,我问过他为什么。   那时他窝在不乐屋的屋顶,头顶星光繁芒,杨戬的声音像飘渺的云,“我少小离家,本想救了母亲回去一家团聚,没想到母亲没救回来,自己又入了武,竟再没机会回去,让他空等一生。求的那一世安稳,权当还他生养之恩,父子情分既然还清,还是不要再有过多牵扯,让他做平平凡凡的凡人吧。”   我其实不懂,我自小父母情缘如海深,从不曾经历如此波折,山鬼大人替我批命,批的是父缘三生,母缘三生,是再没有的好命,注定我永远都不会明白他的感受。   所以我只能听不能问。   戏台上唱到杨戬和母亲抱头痛哭,丝丝入声,让人好不感动。我侧脸去看杨戬,他双手笼袖,看得面无表情又无动于衷,让人判断不了他的喜怒。   四周突然一片叫好,唯有我二人之间静默不言,人声鼎沸,却如荒野。   “呃。。。”我正要开口打破这僵局,杨戬突然大步转身离开。   我张张嘴,没有喊他,看着他背影穿过人群消失在眼前,我识趣的没有追上去。转头看着戏台上粉墨扮相的小生弯腰谢幕,我摸摸身上,只摸出一个玉玦,便随手扔了上去。浮玉山多玉,玉玦样式普通,给了凡人也不引人注目。   戏院的人开始离场,我也顺势起身。下楼梯的时候,和身后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。   “抱歉。”对方温声道,是一把女声,温柔小意的很,让人禁不住转过脸去看,可惜可惜,只看到一张长长的帷帽,牢牢的罩住女子的面容和身体。她身边站着一男子,伸手挽住了她,朝我微微示意点头。   看起来像是大户人家的某对小夫妻,身后跟着几个仆从,我侧身避开,回道,“没关系,公子夫人先请。”   “多谢。”男子对我道,嗯,竟然也是一副好嗓音,我不自觉的挑挑眉头,目送他们从我眼前经过。   那男子穿一身白,脸如玉,眼如星,擦身而过的瞬间目光似乎淡淡从我脸上掠过,像一阵风,让人有些在意,有些莫名。我的目光不自觉的跟随他们。   看着他们双双踏出戏园,我抽了抽鼻头,竟然嗅到了一点同类气息,很淡,几乎无所察觉,让我怀疑是自己的嗅觉出了问题。   “你在做什么?”杨戬不知何时来到我身边,看着我拼命抽鼻子的样子不解。   “你回来啦!”我惊喜。   刚刚还想着要到哪里找人呢,已经做好了长期奋战的准备,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回来了,我眯着眼笑。   杨戬好笑的摇摇头,显然是对我这番搞怪无可奈何。   “刚刚在做什么?”   “对了。”我指了指门口,“看到离开的那对夫妻了没?”   “怎么?有古怪?”   “我闻到了狐味。”   “狐狸?”杨戬挑眉,“你家亲戚?”   “呸呸呸!”说什么我家亲戚,我虽血统不纯,到底出身浮玉山,可没有乱认亲的习惯,“是妖,纯纯种种的狐妖。”   “哦?”杨戬扭头,极目望去,穿墙过物,看到那对夫妻上了马车,我目不转睛的盯着他,急切问,“看到了吗?如何?”   “你确定是那个女子?”杨戬眯着眼,半晌回头问我。   我观他神色,有些错愣,“不是?”   “弱质女流,一介凡人。”他道。   那就奇怪了,莫不是睡了一千年,我的嗅觉睡出了毛病?我狐疑的自语,“按道理不该啊,狐味气味独特,我不可能错,要是出错,岂不是说我连自己的味道都辨识不了了。”   杨戬本来已经要转身走了,突然顿住回身,“你的仙丹呢?”   “嗯”仙丹?我不解的伸手入怀,“一直在身上啊,你说一天要吃一颗,我。。。”怀中空空如也,我徒然睁大了眼,简直有些不可置信,“。。。不见了!”我不死心的又翻了翻全身,还是没有,我这下真惊着了,“玉瓶真不见了。”关键不是不见了,而是什么时候不见的。   “我明明记得从灌江口出来的时候还带着。”我抬头望他,一脸无辜,我是真毫无察觉。   杨戬面容肃然,一声冷笑,“宵小之辈,尽做偷鸡摸狗之事。”   “你是说小偷?”我前脚刚嘲笑他被骗,后脚自己就被偷,算不算报应?看来这人间果然不是我的福地。   “可是,是什么时候偷的呢?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?”比起丢了仙丹这件事,我更好奇是谁偷的,人间有如此人物,不可不见。   “若是凡人,你自然不会一点不知,但若是妖,你又如何看穿?”   “妖?”我眨眨眼,手指了指外面,“你是说。。。刚刚离开的那对夫妻?你不是说那女子是凡人?”   “是凡人,但她的夫君我并没有用天眼看。”   夫君男人?   “做什么一脸惊讶。”杨戬撇我一眼,“难道你们狐族没有男子不成。”   我赶紧摇头,“自然是有的,只是。。。没想到而已。”   狐族性贪且痴,最喜人间景色,不然当年女娲娘娘也不会选中白狐去魅惑纣王。只是游离人间的多为女狐,这男子嘛。。。的确不曾想到。   “虽然祸乱人间的多为女狐,但今日也许就是那一例外。”   “喂喂喂!”这话我就不爱听,什么叫祸乱人间。“难道狐族出了一个苏妲己,就要全族都被钉在耻辱柱上,只要出现在人间的狐狸,就都在魅惑不成?”   天底下的人还讲不讲道理了。   “那女子为凡人,一个妖狐娶凡人为妻,你总不会以为是在发善心。”   “有何不可?”我不肯认同他的话,“说不定他是涂山一族,正好下界历劫呢。”   涂山一族是女娲娘娘座下神兽九尾狐,为上古天神一脉,居于青丘。如今的青丘白狐一族就是涂山氏。青丘狐族最喜游历四方,到人间历劫再寻常不过。   “你竟然拿涂山氏来比?”似乎觉得我言之可笑,他甩袖而走,“既然如此,我们势必要走一遭了,更何况,偷了我二郎真君的东西,我总要去看看他的本事。”    ☆、狐狸   入夜,无风。   我坐在房顶,无聊的晃荡着腿,身边的某人抱胸而立,像雕刻的石像,我抬头看他,“什么时候动手?”   “等人全睡着后。”杨戬道,“不然弄出点动静,惊动天庭就不好了。”   我撇撇嘴,你不是怕惊动天庭,而是怕惊动了凤览公主吧,我腹诽。   “出来了。”杨戬话音刚落,已从屋顶落下,身姿翩若惊鸿,速度快如闪电,我稍一晃神,就已不见他的影子,我目瞪口呆,“好歹招呼一声啊。”   我抱怨归抱怨,却不敢耽误时间。杨戬身手不凡,去晚了恐怕要误了这一场热闹,我忙追了上去。   拐过院落,堪堪落脚,就见杨戬立于一间屋外,隔着扇窗看屋内。   屋内有淡淡烛光,我轻手轻脚走过去,也趴着窗户往里看。屋内有两人,床上睡一个,床边坐一个,床边坐着的男子是白日的白衣男子,此刻他手里拿着的正是我丢失的玉瓶,他倒了颗仙丹,含于口中,仰天闭目,嘴巴里突然金光闪闪。   我不知这是什么妖法,侧脸以目光询问杨戬,杨戬显然知道,但不肯理我,我只好继续转头去看。那男子已睁开了眼,然后俯身下去,轻轻托起了床上女子的下颚,嘴巴微开,仙丹缓缓的飞出落在了那女子的口中。   我越加看不明白,这是自己不吃,给了妻子吃?仙家丹药入凡人腹,可延年益寿,看来这男子是深爱他妻,所以偷了仙丹要给妻子续命,倒不是魅惑人间之流。   看明白了这点,我也不想再拿回仙丹了,日行一善,就当作我修行的一课吧,我拽了拽杨戬的衣袖,小声道,“走吧。”   杨戬凝眉,不动,我一怔,随后使劲,他还是不动,我再使劲,刺啦一声,撕裂了他半截衣袖。   我和他都未曾料到如此,对视一眼。   “什么人!”屋内被这番动静惊扰一声呵斥。   那边话音刚落,这边杨戬就动了,他抱着我急速后退,我背靠在他怀里,只见一条光刃破窗而出,迎面击来。杨戬忙将我推到一边,自己不退反进,手中折扇挥出,朝着光刃打去,叮的一声,两物相撞,化掉了光刃的力量,折扇也落在了一边,半空中变成三尖两刃刀,稳稳重回杨戬手中。   屋内一道白光飞驰而出,杨戬一声冷哼,挥刀而上。一时间只见院中两道身影打的热火朝天,我想上去帮忙,却发现被阻隔在外,伸手一摸,好一个结界。   怪不得这么大动静没有半个人影,原来早布了结界,想来杨戬是真怕透露了行踪。   我靠在垂花门边,暗叹自己又成了一个看门的,只好仰天一叹。   杨戬手中一把三尖两刃刀,仗着在结界内,打的肆无忌惮,我眼中只见白日那翩翩公子瞬间面目狰狞,十指指甲疯长数倍,嘴露尖齿,后冒尾巴,竟真的是狐。本着同宗同源,加之知道他非大恶,我很想去给他求个情,但弹指一试,结界毫无动静,也不知杨戬是不是早防着我。眼中只见那男狐狸被杨戬压制的毫无反手之力,没多久就被他一刀击中,噗通落地,吐了好大一口血。   我龇牙咧嘴,就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拍了一下,瞬间全身都痛。   杨戬拔刀停手,隔着不远处看我搞怪,横了我一眼。然后他右手虚空一抓,一个玉瓶从男狐狸的怀中飞出,慢慢落在了他的手心。   拿回了丹药,杨戬也不多停留,挥手消了结界,转身朝我而来。   “拿好了。”他隔空扔给我,免不了一番教训,“再有下次,再不要报你浮玉山的名号,免得为你爹丢人。”   “多谢真君。”我捏着玉瓶,斟酌着问,“真君这丹药既给了我,我是不是可以随意处置?”   杨戬一挑眉,显然猜到了我的意图,“感情刚才那场架我是白打了?”   我讨好的笑,“可以吗?”   旁边那男狐狸受了伤,好几次想爬起来都没成功,眼神中殷殷切望,好似我手中的东西是他的命,实在让我忽视不了。   杨戬不语,仙丹是太上老君的丹炉所炼,耗费仙草仙气无数,不是随意能留给凡人的礼物。他有顾虑,因此才要征得他的同意。可是他半晌不答,我就难免有些惴惴。   我满脸希翼的望着他,杨戬叹口气,正要出声,就被拽住了衣角。   “。。。留步。。”男狐狸本已身受重伤,费了力气扑过来,气若游丝,说一句要断半句,但字字清晰,传到我和杨戬的耳中,颇有些意外,“。。。小人不知是英灵小圣主座驾,才多有冒犯,还请小主莫跟小人计较。。。但仙丹。。。实不能还给小主。。。”   清源君杨戬有很多封号,天界仙人唤他显圣真君,同道友人称一声清源君,凡人尊他二郎真君,仇家直呼他名杨戬,唯有商周旧人唤他一声英灵小圣。   “你认识我?”杨戬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,“本君不曾见过你,你是何人?”   “小人曾在古灵山修行,牧野之战见过小主。“   古灵山,位于朝歌城外二百里,前有女娲修真在此,后有纣王降香于此,故仙气缭绕,龙气祥瑞繁盛,乃是天下妖类争相聚集之地,后纣王昏聩,仙气消散,妖类尽逃,古灵山也就成了一座荒山。   “你是古灵山妖狐?”杨戬很意外,又多看了他一眼,“既然你曾在古灵山修行,至少已有千年法力,怎会如此不济,抗不过我区区白招。”   区区白招?我白了他一眼,他二郎真君的白招,岂是那么好抗的。   男狐闻言一声苦笑,“当年因苏妲己之祸,天下妖狐都遭了殃,我被几个斩妖人抓获,废掉了千年仙力才得以逃脱,不得不重新修行,如今的身体。。。百年前才修成。”   “原来如此,本君还以为你是在存心糊弄,如此倒也解释的通。”   “小主英明,小人不敢欺瞒。”   “既然不敢欺瞒,那本君问你,你是如何知道了本君的身份,又何时窃取了丹药?”   “小人并不曾看穿小主的身份,是这位姑娘。。。”他抬头看我一眼,语气多少有些小心翼翼,我哑然的指了指自己,“我?”   他捂着嘴咳了咳,嘴角渗出血丝,杨戬皱了眉头,衣袖一挥,替他疗了伤,男狐狸止了咳,忙叩谢,”多谢小主。“   “谢倒是不必,你说这位姑娘如何?”   “这位姑娘身上有我狐类气息。”   杨戬望了望我,“那你怎知她身上有丹药?”   “是那块玉玦。”他望着我道,“姑娘扔给那唱戏小生的玉玦有仙气。。。小人闻到了,又看姑娘为同族,这仙家丹药恐怕来的也不清白,所以跟姑娘擦身而过的时候便窃了。”   我听完好笑,这男狐狸说话还算给我留面子,之所以敢对我下手,怕是因为看穿了我的法力不高,并非是因为丹药来历不明。   此时他伤势大好,容貌便恢复了白日的俊秀,言辞诚恳,切切真心,我观之实在难以生气,便笑道,“我叫阿渺。”   男狐狸听完一怔,随后朝我行了一礼,“阿渺。。。”他看了一眼杨戬,见他并不表态,大约觉得我既然与杨戬同行,一声阿渺后面便乖觉的接了“仙姬”二字。   “小人不知阿渺仙姬是小主的朋友,多有冒犯,还请仙姬见谅。”   “无妨。”我不在意的挥手,“我来问你,你偷我丹药是为了给你妻子续命?”   男狐狸顿了一下,随后点了点头。   “你娶凡人之妻,不惜偷丹药替她续命,想来十分看重与她,但你可知,凡人食了仙家丹,虽能延续寿命,却不能永生,即便续命百年,终有魂归地府的一日,你今日能拿丹药续命,他日又当如何呢?”   “仙姬所言,小人早已知道。”男狐狸听完面露凄苦,“只是情之一字,入了便不能看破,多年前我曾有一劫,她路过救我一命,虽是无意之举,但恩情不还,修行受阻,所以我伤好之后不敢耽搁,立刻就下山报恩。”   我听到这心中一动,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杨戬,他低垂着眉,不知作何想。   “我千年不曾来过人间,也不知如何报恩,一时之间只觉无头苍蝇。她救我之时还是个女童,再见之时已是青春少女,她上山进香在佛前许愿,许的是觅得好郎君。”说到这,男狐狸不自觉的笑了笑,笑容颇为缅怀,“我便想,既然她有此心愿,我替她还了这心愿,也就报了这恩情。没想到。。。”   没想到,最后竟然会动了真心。   男狐狸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,我却两颊不自觉发热,仿佛被人说破了自己的事,觉得分外不好意思。   这狐狸的命运怎么都如此相似,三界之大,大如荒海,怎么偏偏就让我遇到了个跟自己一样的。   我咳了咳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   “棕元。”   “棕元,我知道你没恶意,这丹药。。。”   “你说取丹药是为你妻子续命?”杨戬打断我的话,目光直直看向他,棕元抿抿唇,点了点头,“请小主高抬贵手,赐小人丹药。”   杨戬一声冷笑,“可惜,这丹药不能给你。”   我愣住,棕元也怔了一下,随后辩驳,“小主---”   “本君问你,既然是为续命,直接给你妻子服食即可,为何还要用你的元丹去炼制丹药?”杨戬目光冷冷,说话毫不留情,“元丹之力对妖何等珍贵,你却不惜耗费修为,若是本君信了你所言,岂不是太过愚蠢。”   杨戬话落,棕元突然脸色大变,刚要申辩,就被杨戬一掌压下,杨戬目光转冷,手下更不留情,一团光罩住棕元,让他几乎维持不住人形,脸上狐狸脸和人脸不停交错。   “小主。。。小人真的没欺瞒小主。。。”   我见之不忍,“他可能真没撒谎,你。。。”   杨戬抿唇,我心里着急,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,“你先放手,他刚刚才受了伤,禁不住你这般拷问的。”   杨戬不理我,我这边还要用力,就听旁边突然吱呀一声,卧房的门开了,一位少妇立在门边,看着我们满面惊讶,“你们。。。你们是何人?”   我和杨戬对视一眼,实在没想到棕元的妻子竟然醒了,杨戬眉头懊恼,收了手。棕元趴在地上咳出了声。   “夫君--”少妇一声惊呼,忙奔了过来,”夫君,夫君你怎么了?“又抬头瞪着我和杨戬,”你们是何人?为何在我家中?又为何伤我夫君?“   我张口结舌,实在不知如何作答,反观杨戬也是一样,因为此刻,我和他都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,这少妇腹部隆起,显然有了身孕。   自北方颛顼大帝封了通天之路,人与神不再能相恋,人与妖也不能混居,天地三界分明,各行其道,所有妄图跨越种族的行为都视为有违天道。   妖,从来都是率性而为,不遵天道的,可无论如何肆意妄为,也无法凌驾天道。一个妖厮混人间,与凡人相爱容易,甚至成亲也可,但却无法生儿育女,这是三界的法则,如有例外,那这例外必然用了非法手段。   杨戬语气森然,“你竟盗了西山仙草?“   西山有种仙草,食之宜子孙,但有神兽看守,不但是妖,连仙也难以靠近,棕元竟然盗得了西山仙草,比起他的初衷,他的勇气更让我另眼相看。   但是显然杨戬不是这样想,他眯起双眼,面含杀气,周身无风自动,骇得棕元妻子直接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。   “夫君。。。夫君。。。他们。。。他们。。。”   我叹口气,捏了个诀,让她睡了过去。   “□□?!”   “莫担心莫担心。”我安慰棕元,“只是让她睡一觉,免得吓到了。”   棕元搂着妻子,见她的确睡了过去,长舒了口气,抬头向我致谢,“多谢仙姬。”   我无奈一笑,“前辈真是令阿渺刮目相看,西山那样的险地,前辈也敢独闯。”   棕元低垂下眉,良久淡淡一笑,有些无奈和认命。   这个我懂,情到深处,愿或不愿已经身不由己,一切都是情之所至,真是半点不由自己。   我对杨戬说,“饶了他吧。”   杨戬看我一眼,收了法力,周遭重新归于平静。   “你盗仙草,本君未曾遇到也不会多事,只是这丹药绝不能给你。”我见棕元的脸色一瞬间苍白如纸,皆是被杨戬的话击倒,杨戬的话还没说完,“你该知道,这孩子不该存在,哪怕今日你用仙丹保到他出生,他日他降临之时,也是无命之人。十殿阎罗生死簿不会有他的名字,月老红线不会有他的姻缘,他一生孤独,注定死后不能轮回,也永无来生。”   杨戬话完,我见棕元突然就失去了生气一般,变得悄然无声,他搂着妻子的手很用力,苍白无力的手指微微一动,让我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被抓了一下,禁不住眼眶涌上热气,我仰天逼回眼泪,不知如何安慰,只是他也好,我也罢,都知道杨戬所言非虚。而我更明白,即便知道事实如此,他毅然决然还要坚持,不惜耗费自己的内丹也要保下这个孩子,都是因为他心中那割舍不掉的爱慕之情,一切都不由己身,从此听天由命。   “小主所言,小人都知道。但。。。”棕元低声的认命的回答,“。。。但小人和□□都殷切盼望着这个孩子出生,哪怕他注定一生漂泊。。。。。这些□□不知道,就当作是我的私心吧。”   话尽于此,已没有什么好说的了。   杨戬敛袖,率先转身,“走吧。”   我走了几步,回头去看,棕元朝我点头示意,目光平和,面容安静,仿佛今晚的失望不曾有过,我垂下眉,随手将手中的玉瓶扔了过去。    ☆、归家   长街寂静,杨戬在等我。   他已换下了凡人的衣物,一身大氅黑夜中随风一动,露出他腰间悬挂的玉玦。那是浮玉山的玉玦,我送他的生辰礼,用了东海海底的葛草,编织成人间的相思结,花了一天一夜精心准备而成。   我送他此物的时候是我到灌江口的第两百年,距离我恋上他已过一百年,我鼓了一百年的勇气第一次向他表白心意,就是借着送他生辰礼。   仍旧是崖边,依旧是夜落星河之夜。我脸色通红,含羞带怯,吞吞吐吐的问出了心里埋藏了一百年的那句话,杨戬的反应呢?   我一步步向着长街尽头的那人走去,脑海中是一千八百年前他淡漠苍凉的脸。   “阿渺,莫要爱慕与我。”   他说他不懂,他一生都未明白过情也不懂爱,更不想去懂。他只愿天地广阔,做他逍遥自在的清源君,三界四海,独来独往,无拘无束也无牵无绊。   我的爱慕,与他是并不需要的东西。   那是我并不懂,总以为自己只要陪伴他的时间够久,做的再多一些,他终有一日会接受我,所以纠纠缠缠,一晃千年。   如今大梦一醒,却不知是要继续梦下去,还是梦醒无痕。   我走到他身边,开口,“我将丹药给了棕元。”   杨戬丝毫不意外,他扬起头,看着远方回我,“我知道。”   “你不怪我?”   他摇了摇头,“这本就是你会做的事,我为何要怪。”   他这样通情达理,我反而一时不知说什么,想笑来着,却发现笑不出来,只好尴尬的低下头。   “既然丹药给了别人,我们回灌江口之前去一趟天宫,找太上老君再拿些丹药。”   我摇了摇头,“这次我就不跟你去了。”   杨戬皱眉,我忙答,“我想回一次浮玉山,我一千年没回去,我爹娘该想我了。”   杨戬盯着我看,我眼神不敢躲,尽量想让自己显得真诚,杨戬颔首,“如此也好,可要我送你?”   “不用不用。”我忙摆手,“我一个人回去好了,你也很忙,就不麻烦了。”   “那你何时回来?”   “嗯?”   “何时回灌江口?”   浮玉山是我家,我大概可能也许留在浮玉山比较合情合理,但杨戬此刻的表情就像我如果敢回答一个不字,立刻就要吊眉头,所以我实相的回道,“很快,很快,看完我爹娘,再拜见一下山鬼大人之后就回。”   杨戬不说话了,我往后退了一步,“那。。。我先走了?”   我边后退边看他,他拢着衣袖不答,我就当他默认,后退几步,转过身,捏个诀上了云端,回头去看,杨戬还站在那,黑色的大氅看起来很威风,但他的脸我看不清,并且很快就变成了一个墨点,我抽抽鼻子,突然很想哭。   浮玉山,空空洞。   我躺在石床上翻着肚皮晒太阳,惬意的昏昏欲睡。正要入梦,就被人捏住后颈提了起来,眼前逼近一张华丽的脸,山鬼大人嘴角含笑,"我出去半日,你就混进来睡大觉,岂不知你爹已经满山找你了。"手指一松放了我,她施施然挥袖坐下,单腿跨于石床,姿势放浪且洒脱,"你爹早晚要找过来,你就算偷懒,也偷不过几日,我若是你,还不如早早自己回去练功,免得最后还要受一顿罚。”   我闻言悠长的叹口气,我回来不过短短一个月,我爹娘刚见我的喜悦已经烟消云散,此时又恢复了往□□我修炼的样子,恨不能我突然修为大涨,荣登仙界。   我爹对我未能进位仙班始终耿耿于怀,做梦都想有一日我能继承他的衣钵,成为下一代山神。   但我实在不知自己如今这样有何不好,浮玉山素有大树华盖倾天蔽日的美誉,山中灵气充沛,妖灵万物共生。我自小的玩伴大半都是妖族,从不觉得妖与仙有何区别。   山鬼大人看我这样噗嗤笑出了声,"你出门一千年,竟毫无长进,难怪你爹着急上火,我要是他啊,也要早晚三炷香,盼着祖上显灵,能保佑你这个不肖子孙。"   这点我也深信不疑,可惜我祖父母只是深睡大荒,即便我爹想学凡人做派,也没地方上香。   "这也不能怪我啊,我睡了一千年才刚醒过来,修为肯定没精进啊,我爹明明知道,还对我如此苛刻。"   "你半妖之身,在浮玉山虽然没妨碍,出了门终究有些不妥,你爹也是怕你被人耻笑。对了——"山鬼大人似笑非笑,"——你既然对杨戬有救命之恩,怎么不趁机和他亲近亲近,反倒跑回家来,莫不是……"她指尖勾住我的下巴,笑颜如火,"发生了什么?你这小丫头不好意思说?"   "哪有什么事,还不都是一样。"我搪塞,无比庆幸自己此刻是狐狸模样,看不出脸红。   山鬼大人不语,嘴角微微一笑,就这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,让人好不羞涩。   "罢了。"她松了手,身体一靠,"你这小女儿心思无非就那么一种,清源君不是忘恩负义之徒,你们之间既然有此缘分,他总不会太过寡情。"   我刚要开口说话,就听洞外一声虎啸,那是虎斑的嘶吼,我闻之色变,山鬼大人闻之一笑,"这虎斑大了,声音愈加洪亮,想来你爹也快到了。"   虎斑是我爹的坐骑,它来了,我爹也来了。   "快快快,快让赤豹去拦一拦虎斑,让它别那么快进来。"我手忙脚乱,忙对山鬼大人祈求。   山鬼大人稳坐一边,只管悠然自在的看热闹,嘴巴里不忙不慌,"你自己闯的祸,做什么让我的赤豹去牺牲色相。"   赤豹是山鬼大人的坐骑,是一只母豹子,我爹的虎斑很喜欢它,常常借故亲近,但赤豹嫌它不够威武,不爱搭理它。   虎斑虽是我爹的坐骑,浮玉山的其他野兽生灵喜欢它的极多,但山鬼大人曾是上代山神,赤豹是她的坐骑,它不想搭理人,虎斑也就只好干看着,一点办法也无。   "半柱香半柱香就好。"   半柱香够我藏起来了。   山鬼大人不为所动,摆明了袖手旁观,虎斑又是一声啸,声音隐隐就在洞前。我再顾不得求,忙转身往洞后跑去,匆忙中回头去看,山鬼大人一副看好戏的模样,我朝她做了个鬼脸。   这一躲,直到月上中天我才敢回,浮玉山此季多雨,我在树林中无处躲藏,被淋成了落汤狐狸。翻过窗户进了屋,我抖抖身体,幻化人形,赶紧换了一身湿衣服。等我洗完澡再出来时,就见桌上已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食。   我不禁一笑,必是我娘偷偷送来的。   我娘擅厨,我在灌江口做了五百年的烧火丫头,就是得益于我娘的言传身教。她虽不像我爹那般对我期望过高,但也从不会干涉我爹对我的教导,当然,也不会帮我爹压我就是了。所以她送了饭食,但怕我爹发现,连等我一面都不及。   我娘虽习惯了在我和我爹之间和稀泥,但总是处处周到,桌上不但有美食,还有烫好的热酒,我就着酒壶喝了一口,情不自禁的要叹一声好酒。我并不嗜酒,我的酒量得益于山鬼大人。幼年我常替我娘给山鬼大人送酒,山鬼大人欺我年幼,总哄着我陪她喝,天长日久,我便成了她的同道好友。   想到山鬼大人,我心里一动,忙提着酒壶,又揣了一盘烧鸡往空空洞去。   山鬼大人正坐在洞前,洞外雨丝不断,洞口却生了火,赤豹趴在她的脚边呼呼大睡,我落在它身边,忍不住拔了它的一根胡须,"好家伙,今天竟然见死不救,枉我喂了你那些好东西。"   赤豹被惊醒,微微睁开眼,懒洋洋的扰了我一下,扭过头又睡了过去。   “它刚吃饱喝足,你那点好东西它可看不上眼了。”山鬼大人仰靠一侧,动了动鼻子,朝我伸手,“今夜有雨无酒,我正觉得无趣,没想到你就来了,拿来。"   “好尖的鼻子。”我腹诽一句,将酒壶扔给她,她接过仰头就喝,赞了一句"好酒"。我从怀里掏出烧鸡,盘腿坐在她身边撕了根鸡腿。   “你娘酿酒的手艺愈加好了。”山鬼大人叹道,“你一走千年,我喝酒的次数都少了,这味道馋了许久。”   我眼里的山鬼大人潇洒从容,容颜艳丽无双,出行必要辛夷车仪仗,赤豹随同,是浮云山第一等绝色人,但不知为何,这山上的小妖都极怕她,轻易不敢在空空洞前路过。我离开之后,想来没有人敢上山给她送酒,她才有馋了一说。   “山鬼大人若是少一些调皮,赤豹也不要故意去追山上的生灵,想来愿意亲近山鬼大人的小妖会很多。”我说。   山鬼大人一笑,提壶仰头,惬意悠然。   “阿渺这话错了。”她道,“山中本就无趣,若再少了这些小妖作乐,岂不度日如年。”   “有你这般欺负人,山里的小妖才度日如年呢。”我小声嘀咕。   “好阿渺--”山鬼大人侧过身,对着我不怀好意的笑,“你若留在浮玉山,每日准时来替我端茶倒水解闷,我倒是也不必去寻那些小妖的乐子。”   留下来端茶倒水?   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颤,脑海中竟是那些不好的回忆,幼时被山鬼大人欺负的狠了,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。   我干笑一声,“回来的时候真君特意嘱咐我早日回灌江口,我怕是不能留下来。。。伺候您了。”   山鬼大人笑意盈盈,单手撑着额头,指了指自己的膝盖,我立马狗腿的跳下石床,跪在一边给她捶腿。   “您老人家馋酒,阿渺明日就让我娘多给您备下几坛,保管您能多喝几个月。”   “油嘴滑舌。”山鬼大人点了点我的额头,我讨好一笑,她顺势拉住我的手,翻过手掌看。   山鬼大人擅批命,我出生之时她替我批过一次,批的是父母缘分。当年下山报恩的时候又批了一次,批的是劫难命数,如今再批,不知她要批什么,我略好奇,便不敢说话静静候着。   山鬼大人合上我的手掌,看了我一眼,并不说话。我不解的歪头看她,她挥手拂光,目光微微一眯,我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眼,“怎么了?您看到了什么?”。   山鬼大人叹了口气,“姻缘本是天数,本已断,又强求,也不知是好还是不好。”   我眨眨眼,“您批了我的姻缘?”一愣之后随之大喜,“您老人家看到了什么?我有没有和杨戬在一起?”   山鬼大人轻轻敲了敲我的头,“我说了那么多,你就只听到姻缘这两个字,枉我还为你担心。”   “说嘛说嘛,我到底有没有和杨戬在一起?”   “有有有。”山鬼大人被我烦到不行,挥开我的手。   “真的?”   “我批的命自然作数。”山鬼大人道,“只是好事多磨,你们之间免不了要吃些苦头。”   我挥挥手,毫不在意,只要最后能在一起,中间受点苦算什么,再说我已经死过一次,就不信还有什么苦能大过生死。   只是想到杨戬的态度,我又有些泄气,“可是’最后’还要等多久呢?杨戬现在对我虽然很好,可是也从来没说过喜欢我。。。”   “放心好了,他欢喜你的。”山鬼大人漫不经心随口一答,看我不解,下巴点了点我的手腕,“他替你系了姻缘红线,自然是欢喜你的。”   “姻缘红线?”我看着空空的手腕,满脸诧异,“我怎么看不见?”   “自然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看见。”   “不想让我看见?”我更加糊涂,“为何?”   他替我系了姻缘线,却不想我看见?   山鬼大人叹口气,替我理了理发丝,“清源君性情虽张扬,却与情注定无缘,谁想到半路会杀出来一个你,想来他心中虽也爱慕你,但若真让他说出口,他是万万说不出口的,于是。。。”   “于是?”我接口。   “于是,他就干脆直接替你系了姻缘线,将你们二人牢牢绑在一起,也因为此,这姻缘来的有些不正当,所以才多灾多难。”   “我已经为此丢了一条命了,难道还不算多灾多难?”   山鬼大人不答反问我,“你为他丢了一条命,已还了当年救命之恩,实在没必要继续留在灌江口等一个虚无缥缈的心意,不如早早回来,浮玉山终究是你的家。”   我听完不语。   没回来之前,我也是这样想的,但是只要想到从此和他切断一切关系,脑海中就是离开那夜杨戬模糊的脸,他站在那一直目送我离开,没有挽留,却胜过千言万语。   千年之前,他对我尚且情薄,我都从未想过放弃,如今他终于开始对我有意,我真舍不得不要。   “大人--”我低声道,“--我刚醒过来的时候,其实已经想着要放弃清源君了。”   “哦?”山鬼大人莞尔,“如今看样子是反悔了?”   我点点头,“你不知道,他如今对我多好。”   山鬼大人听完一笑,并不反驳,我加重语气重复,“真的!”   “我信。”山鬼大人顺着我答,看我不满意,便转移话题指着我胸前道,“这就是往生珠?”显然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,我便也识趣的不再提,终究我是以命相报,我爹我娘还有这浮玉山所有关心我的亲人,少有对清源君有好感的人了。   “嗯。”我点点头,掏出来托与掌心,“是陆临上仙的东西,如今珠子与我融为一体,陆临上仙便送给了我。”   “陆临?是何人?”   “陆压上仙的徒弟,如今住在天界虫炎殿。”   “能让天界奉为上宾,可见此人也颇有才。”   我点头,“自然,风采奕奕不可多得,我还答应他过段时日带几坛好酒作为谢礼。”想到这,我推推山鬼大人,撒娇,“大人替阿渺酿几坛好酒可否?”   山鬼大人挥开我的手,“要酿酒自去找你娘便是。”   “我娘的手艺皆传与大人之手,要送人当作救命之礼,还得大人的酒才使得。”   “不酿,懒得动手。”   山鬼大人性懒舒散,最不耐劳劳碌碌,所以当年我爹一过天劫,她便急不可耐的卸了山神之责,过她白日昏睡,夜夜自饮自酌的悠闲日子。如此多年下来,便是连酒也懒怠再酿,皆依仗我娘的孝敬。如今我要求她几坛子亲酿的酒,早就做好了长期作战的准备,所以她虽拒绝,我却不气馁,给她捶背捶腿好话说尽,漫漫长夜尽管耗下去。    ☆、惩罚   我终究没逃过替山鬼大人端茶倒水的苦命日子,在空空洞卖了两个月的苦,终于求到了山鬼大人的几坛酒。   酒起坛的时候,山鬼大人唉声叹气,拿在手里很是舍不得给我。我忙揣在怀里,朝她乖巧的笑,“大人已经送给我了,不能反悔哦。”   “反悔虽不至于,但舍不得也是真的。”山鬼大人拂袖,“罢了罢了,你这小丫头难得开口求我一件事,这酒你就拿去吧。”   “还是大人疼我。”   山鬼大人扶额叹息,正要说什么,远方突然传来一声雷鸣,天边乌云翻滚,天色隐约暗了一下,耳边的冲天啸声震得四周山木簌簌一抖,我怔住。山鬼大人脸色一变,轻跃身体踩上树芽,背手看向远方。   “这。。。”我落在她身边也看向远方,此时天色已经恢复,乌云尽散,看不出任何异样。   “是龙吟。”山鬼大人微微眯眼,神色凝重道,“来自东海。”   来自东海?我一惊,“是敖盛?”   山鬼大人摇头,“我不知,但有如此龙吟,必是龙族皇族中人,又来自东海。。。想来和东海龙宫脱不了关系。”   “那肯定是了。”我着急的团团转,“能惹出这么大事的只有敖盛了。”   想到这番动静肯定会惊动天界,敖盛惹了祸,也不知要受什么惩罚,我再也待不住,从树芽跳下顺手捞住酒坛,朝山鬼大人匆匆告别,“大人帮我跟我爹娘说一声,我要去东海一趟。”   东海   昼夜星辰赶路,到达东海已过三日,东海依旧,风平浪静看不出任何异样,一度让人怀疑三天前所见乃是幻象。   我站在云端,俯瞰整个东海,一时有些茫然起来。   说来惭愧,我自诩和东海也是老熟人了,但此刻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怎么进去,深海七千里的东海龙宫,离了杨戬,我竟不知它入口在何处。   正在云端徘徊,就见不远处突然一道身影极速而至,油皮黑亮的哮天吐着舌头落在了我身边,头顶一只灌灌。   “仙姬。。。”它气喘吁吁,一句话分成了好几段,“。。。你回来了。。。”   我笑着蹲下身,歪头打量它,“你怎么知道我在这?”又看了看灌灌,“几日不见,灌灌也大了许多嘛。”   “主子让我来的。”哮天直接翻身仰面躺了下来,灌灌也顺势落在它的肚皮,“主子说仙姬知道熬盛太子出事,肯定要来东海的,让我在此等你。”   “真君呢?”   “真君在天界,敖盛太子惹了事,天帝为此大怒,真君上去求情去了。”   “敖盛到底惹了什么事?”   哮天犬翻身而起,幻城人形,看着我有气无力的回答,“说来话长,具体的小人也不清楚,但主子交代了,此事仙姬不可插手,让我见到仙姬,带仙姬回灌江口。“   “敖盛呢?”   “大皇子如今被关押在东海地牢。”   “什么?!”我大惊,虽然前日那番动静让我觉得敖盛怕惹了大祸,但也从没想过竟然要被押入地牢这般严重,“敖盛到底犯了什么事?龙王呢,都不管吗?”   哮天撇我一眼,“如今不单单是主子,东海龙王,西海龙王都在天界呢。”   我更加莫名,“又关西海龙王什么事?”   四大龙宫彼此相距甚远,平日里鲜有往来。尤其东西两海,皆为上古真龙后裔,隐隐有互相针锋的意思,怎么如今都混到了一起。   “大皇子和西海三公主打了一架,差点抽了三公主的龙骨,西海龙王自然不肯罢休,拉着东海龙王上天界找天帝评理去了。”   哮天一语惊人。   “敖盛打了西海三公主?这三公主做了什么,竟然惹得敖盛发这么大火气,要抽她龙骨?”   我说完后,哮天瞅我一眼不语,我不解,“怎么?我说的不对?”   哮天笑,“敖盛皇子将西海三公主打成了重伤,仙姬不问皇子,竟然觉得是三公主自找的,仙姬这心果然是偏的,以后小人可得躲着点仙姬,免得仙姬护犊子起来把小人炖了。“   我闻言怒气冲天,都什么时候,还在这嬉皮笑脸。   “我不回灌江口,你去,随我去龙宫。”   “仙姬就算去了龙宫,也见不到大皇子。。。莫非。。。”哮天犬惊悚,“。。。仙姬要闯东海地牢。”   “谁有劲去闯地牢,我去找白瓷。“她是敖盛的贴身婢女,敖盛出了事,她应当清楚。   哮天犬发愣,“白瓷?”   “她一个小小婢女,想来龙王还没来得及问罪与她,我先去问问情况。”   东海龙宫   大约是因为敖盛出了事,龙宫冷清许多,琉璃盏灯两侧悬挂,少了平日的热闹。   敖盛的极乐宫位于龙宫深处,平日朱门紧闭,很少有人守着。说来奇怪,敖盛虽喜热闹,但他的寝宫却少有婢女,来来回回只有一个白瓷。   此时极乐宫的大门敞开,院中石桌翻落在地,白玉雕刻的石柱断裂破败,如狂风入境一般,一看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,由院中情景可知当时敖盛与西海三公主的交手有多激烈。灌灌轻轻飞过院中长廊,落在残垣。   哮天犬显然也被吓到了,“我听说大皇子和三公主是在东海上空交手,没想到原来寝殿也未能幸免,这。。。这大皇子到底是多大的怒火。”   我没闲心和他猜猜猜,轻甩衣袖,飞跃而起,“我们分头找。”找到白瓷,才能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,让我等杨戬他们回来,我估计会急死。   极乐殿虽大,但白瓷能呆的地方却不多,凭着记忆,我很容易就在一侧花园找到了白瓷,她坐在园庭中央,仰头看着远方,正在发呆。听到动静,她侧过脸,见到我,既不惊讶也不惊喜,眼中平静如海,是我不曾见过的淡漠。   “你。。。”我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什么。   我与第一世的白瓷熟悉,而眼前的白瓷我才见过一次,实在谈不上了解,甚至直到此刻,我才看清她的长相,眉梢如月眼如织,看着你的时候,仿佛容纳了一整个东海的水。   我抬脚刚走一步,就发现被阻在透明的光圈外。   “是结界,仙姬恐怕无法靠近。”白瓷出声解释。   “结界?”我伸手轻抚,果然有细小的波纹从指尖徐徐散开,“东海屏障?”   白瓷微微一笑,“对,是东海屏障。”   她的语气平和,不见丝毫异样,只让我看不透。东海屏障是东海龙族擅使的法术,如缠绵雨丝,虽透明可见,却难以用法力破除,至少以我的修为不能。   “是敖盛?”   白瓷摇头,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,“是龙王。”   “龙王?”我只觉得一切都难以理解,“龙王是。。。囚禁你?”   对于我的问题,白瓷并不作答,她起身走到我身边,轻轻跪坐于地,朝我抬手示意,我想了想,毫不客气的盘腿坐在了她对面,我本来就是来问问题的,她做出一副畅谈的模样,我自然顺从。   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?龙王为什么会囚禁你?敖盛和西海三公主到底为什么打起来?。。。”   我急不可耐的问了一大堆问题,只觉得心头冒火,这满东海的水都不能让人清凉下来,我随手从袖中捞出一把折扇,狠狠扇了扇。   白瓷嘴角含笑,“常听殿下说仙姬是个性情中人,且率真可爱,今日才算领略了我家殿下此言的真谛,仙姬的确不同。”   我没好气的挥挥手,“你家殿下夸我的话先留着吧,你只要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就行了。”   敖盛又不是杨戬,他夸我一百句我也不稀罕。   白瓷顿了顿,道,“西海三公主来访,和殿下一言不合打了起来。”   她说的简洁,我听的火大。   “这个我已经知道了,我想知道,他们为什么打?”   “奴婢不知,不过。。。”白瓷道,“奴婢却知道,殿下的这战引了东海水。。。”我听到这顿觉不好,果然下一刻听白瓷道,“。。海水灌入人间,听说东海延边村庄竟家毁人亡,死伤严重。”   我打扇子的手颓然放下,只叹一句,怪不得。   怪不得敖盛被押入地牢,怪不得龙王,杨戬都要去求情,牵涉到凡人又祸殃人间,天帝那般在乎名声的人,必不肯轻饶敖盛。   我一时只觉手足无措,如果天帝真要问罪敖盛,如果杨戬不能求得天帝网开一面,那敖盛最后会怎么样呢?   会被打入人间受劫吗?肯定会吧,毕竟犯了错的仙族都少不了这个惩罚。   如果真是如此,敖盛会听话吗?他好像很喜欢人间,说不准反而愿意,可也难说,他总说凡人太弱小,他这样强势惯了的人,不一定喜欢。   或者,到时候我可以让杨戬做点手脚,让他在浮玉山脚下历劫,我会让山鬼大人多多照拂他。   可如果不是历劫,天帝会如何裁决?   会请伏仙台,让敖盛过神鞭吗?   我一时胡思乱想起来。   “仙姬--”白瓷唤我。   我摇摇头,甩掉不好的想法,杨戬在呢,他不会坐视不管的,“你想说什么?“   白瓷露出迟疑神色,眉宇间是我看不懂的惆怅,她问,“仙姬,白瓷。。。是个怎么样的人?”   我眨眨眼,看了她片刻,才后知后觉的啊了一声。   不知怎么,我几乎立刻就发应过来,她问的是第一世的白瓷。   啊,白瓷啊。   可,白瓷吗?   “你。。。”   “仙姬也认识她是吗?我听说,当初是仙姬和殿下一起救了她,仙姬对她一定很熟悉吧。”   “熟悉倒还好。。。”我期期艾艾的答,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。   共用白瓷这个名字,本身就让这两人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联系,此刻她又问了这样古怪的问题,真让人觉得不舒服。   “你为什么要问她?”   “奴婢很好奇。”   “好奇?”   眼前的白瓷微微一笑,侧过脸看向院中的罗池,“对啊,很好奇。仙姬一定很奇怪吧,我为什么要对她好奇,大约。。。是因为知道自己这个名字是从她身上延续而来,所以就忍不住想知道她是个怎样的人。”她说到这转头看我,“不知以前那么多白瓷有没有人和我一样好奇,仙姬若是觉得为难,不说也罢。”   她要是坚持,我反而还能生硬拒绝,可她偏这样说,我就不好意思太不近人情,内心深处,我也不觉得这是个秘密,第一世白瓷也好,第二世或者眼前的白瓷也好,都只是流水无痕,是敖盛漫长岁月中的一小段,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。   “她。。。性烈如火。”我说。   “性烈如火?”眼前的白瓷呢喃重复了一声。   我颔首,“对,她是个。。。个性极为火烈的姑娘,与你完全不同。”   “与我完全不同?”白瓷又重复了一声,语气低低的,让人听的有些难受,我忙道,“我不是说你不好,只是你们不一样,你有你的好,她有她的特别。”   白瓷良久轻点头,“我知道。”模样甚是从容乖巧。   我不禁哑然。    ☆、白瓷   第一世的白瓷喜穿红衣,性烈且冷。不知是否因被父母亲人所弃,她自小对人就极为淡漠,虽在敖盛身边伺候,却不爱说话,也很少讨巧卖乖。但是又很温柔,她不善言辞,可却做得一手好糕点,我每到东海,都能尝到她精心准备的饭食。因这厨艺,我们倒是常能说些话,她对人冷冷淡淡,通常我说十句,她只说一句,是个十足十的冷面美人,但她说出口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极为妥帖,让人只觉得柔,像水一样柔的女子。   和眼前的白瓷是完全不一样的,她的爱与恨,漠然和热情,都如此分明,像日和月,水和火,明明不能兼容,又奇妙的融合在一个人身上。   但是,我并不十分喜欢她,她太矛盾,背负着太重的心思,我看不懂,便不敢亲近。   “其实比起她,我更喜欢你。”   白瓷听完诧异,似乎有些不可置信,“仙姬。。。喜欢我?”   我点点头,“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人和事,你与她都是同种遭遇,皆是不幸人,但你比她心思轻,所以我更喜欢你。”   我说的模棱两可,但显然她听懂了,“原来。。如此吗?”   我不解,“什么原来如此?”   白瓷摇头,嘴角带笑,眼中却带泪,让我瞬间惊慌了起来,”你。。。你怎么哭了,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。“   ”没。。。没有。。。仙姬没有说错什么,是奴婢自己。。。”她抬手擦干脸颊的泪珠。   “你到底怎么了?”我有些泄气,我还没把人惹哭过呢,这种感觉真不好受。   白瓷不答反问我,“那白瓷。。也是活了百年吗?”   我点点头,“不止她,后来的每个人都是百年。”我说完后才想起来眼前的人也是凡人,且她已过了五十年寿命。   “你。。。你是担心自己的寿命吗?”我小声问,“你不要害怕,虽然凡人都是百年寿命,但也有例外,仙界有许多仙草,说不准能让人脱离凡胎踏入仙界,从此享受长生。”   仙界的确有仙丹仙草,能让凡人一步登仙,只是难求而已,但若杨戬出面,也不是不可能。   “奴婢并不是怕死。”她否决了我的猜测,“奴婢谢谢仙姬的一片关心,只是奴婢从没有想过要长生不死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凡人不都是想长生不死的吗?就算是仙人,也一样希望与天地同寿。   “因为那样并没有多好。”她的语气淡然,回答的干脆,“活得再久,有些东西仍是望成莫及,我是个没有根的人,生或死,其实都没那么重要,我自己也觉得无所谓的很。“   “怎么能无所谓呢?”我听的着急,她语气里了然的厌世,让人心慌慌。她并没有接我的话,而是朝我宽慰一笑,“凡人都想长生不老,可是仙姬。。。即便将寿命拉长千年,人类的悲喜却不会改变,那么活得长长久久,又为了什么呢?”   “你。。。”我即便再迟钝,也知道她不对劲,“你到底怎么了?是担心敖盛的事情牵连到你吗?你放心,不管最后的惩罚是什么,我都会帮你求情,让龙王饶你。。。”   白瓷摇了摇头。   “那你为什么要说这些话?”我不解,她说的明明像遗言了,可是就算敖盛惹了祸,也不会要她的命,她为什么有如此表现。   白瓷翻身跪下,“奴婢有一件事想求仙姬。”   我忙抬手,“你说就是了,快起来。”   白瓷摇头不肯,我又碰不到她,来回转了一圈,只好蹲在了她面前,“你说,能帮你的我一定帮你。”   白瓷感激一笑。   “奴婢知道分寸,不会让仙姬为难,奴婢只是想。。。只是想让仙姬替我给殿下带一句话。”   “什么话?”   “等我家殿下回来后,麻烦仙姬告诉他,白瓷谢他当年救命之恩,东海收留我,殿下养育我,这些白瓷都铭记在心,从不曾忘。”   “你为什么自己不当面告诉他?”   白瓷不答,只神色倔强的看着我,我只好点头,“你放心,我必帮你带到。”   她神色一松,灿然一笑,“多谢仙姬。”   话都说到这个地步,我也没有继续留下来的必要,”那我走了,你多保重。“   ”仙姬慢走。“   我跃过长廊落于地,忍不住回了头,白瓷仍跪在原地看我,见我回头,便朝我俯首叩谢。她其实。。看起来非常可怜,让人不敢多看,我忙快步出了极乐宫。   哮天在门外等我,“仙姬出来了?问到了吗?”   我摇头,”她也不知情。“   “那我们接下来去哪?”   我仰天叹了口气,“回灌江口。”既然问不到,那不如以静制动,等杨戬回来,一切也就知道了。   杨戬与两日后回到灌江口,并带回了天界对敖盛的惩罚结果。   他被押往溺水之畔看守神农鼎。   上古有九大神器,如今留存的却不多,封存在溺水之畔的就是其中之一的神农鼎,那是昔年神农炼制百草之古鼎,积聚无数灵药之气,据说能炼制出天界诸神都无法轻易炼制的旷世神药。九冥山的魔族不知何人有恙,魔君近日派人去了溺水之畔欲抢神农鼎,杀了原来的看鼎人。天界虽最后保住了神鼎,但却不得不加强那边的看守,正好敖盛犯事,天帝便将他扔了过去,有龙族皇子坐镇,想来魔族也会忌惮许多。   对此,杨戬只一声嗤笑,他在天界耗了多日,只换来这个结果,想必心中窝火,而我,只听到敖盛未曾上伏仙台受神鞭之苦,就觉得已是大幸。   “看鼎就看鼎吧,总还不曾受皮肉之苦。”我自我安慰。   已经是无法改变之事,杨戬最后也只能叹口气,“五百年啊。。。我这个舅舅,惯会物尽其用。”   我抿唇,想到敖盛要在溺水之畔守五百年的鼎,苦寒之地寸草不生,与他到底是重罚了。   “敖盛到底为什么和三公主起了冲突?”要到抽龙骨的地步,可算是切骨仇恨了,但此前,我却从未听说。   杨戬听完默然,可却没有瞒我,想了想道,“你还记得白瓷吗?”   我怔了一下,随后有些不确定的问,“第一世的白瓷?”   杨戬点头,我纳不住好奇,短短几日内,这是我第二次听到人提第一世的白瓷。   “和她有什么关系?她。。。不是已经去世千年了吗?”   杨戬颔首,又道,“虽去世了千年,但并未死去。”   “这。。。是什么意思?”   杨戬拢袖,声音淡淡传到耳畔,“她三魂七魄被西海三公主所囚,千年里不曾投胎转世。”   “。。。”我看着杨戬,一时以为自己幻听,直到很久,我才弄明白这中间的弯弯道道。    ☆、缘由   东西两海有联姻之意,而敖盛也早已与西海三公主婚配定亲。彼此,他们都还年幼,三公主就被敖盛所迷,对他颇有痴恋。千年前,三公主来东海小住,见到了白瓷。那时,白瓷只是一个侍女,但却是敖盛身边唯一侍女,三公主因此对她多有为难,每每总是引得敖盛大怒,也因为此,三公主对白瓷更加记恨。   后来,三公主设计引得他二人之间有了误会,白瓷性情刚烈,自绝东海之畔,敖盛匆匆赶到,只收录了她的残衣。   这千年来,他以为她早已投胎转世,如此倒也相安无事。却不想前不久三公主来东海,见到现在的白瓷,又得知她名也是白瓷二字,顿时大怒,和敖盛争吵不休。敖盛不耐烦对付她,只想转身走,三公主不依不饶,为逼迫敖盛,就将她囚禁白瓷三魂七魄一事说了出来,并且当着他的面,毁了装有白瓷魂魄的瓷瓶,魂断玉碎,从此白瓷再无生还可能。敖盛虽一向玩世不恭,但其实很是重情,他受此刺激,和三公主直接以命相博,不惜引入东海水,由此才有了此祸。   “事情的缘由便是如此,三公主受了重伤,西海龙王不依不饶,敖盛为了区区一凡人,竟对自己的未婚妻大打出手,又间接祸害了人间,也引得天帝的不满。”   “所以敖盛才受了这五百年的惩罚?”我听得不忿,怒问,“那三公主呢?她受了什么惩罚,她囚人魂魄,又毁人生路,难道她就不受惩罚吗?”   “她受了重伤,西海龙王又不甚讲理,天帝自然不好再提惩罚。更何况东西两海毕竟要做姻亲,敖盛此举让东海陷入被动,东海只觉得愧疚,怎会再提处罚,更何况。。。。”更何况,白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,就算为龙族,都尚且不值一提,更别提她只是凡人,天帝也好,西海龙王,东海龙王都不会放在心上,除了敖盛。   “敖盛。。。是喜欢白瓷吗?”   “谁知道呢。”杨戬轻叹。   我听完默然。   我是个迟钝之人,千年里从未发现过敖盛对白瓷的心意,即便如今亲耳听到,还是觉得那么不可思议。禁不住闭目去想,脑海中是东海千年前的光景,敖盛坐于庭院饮酒,院中邀请四方好友看舞取乐,白瓷跪在一侧为他添酒,他神态慵懒,眉宇间是不甚欢喜,让人分不清真情假意。和后来的年月相比,那时候他仿佛笑的更加真心。   可白瓷呢?她爱慕敖盛吗?   我想起那年在东海的厨房,她新作了糕点请我去尝,我捏起一块,吃得眉开眼笑,她将剩下的糕点仔细的摆放盘中,不小心磕掉了一块小角,我劝她不用在意,她却懊恼的咬住了唇,端着那盘糕点轻轻自责,“这是给殿下的糕点呢。”   语气如风,落入耳中就听不见了,当时我并未觉得异样,如今再想,她那般小心翼翼,连为敖盛准备的一盘糕点都那般介意,怕是将他放在了心里,只是她性情冷淡,从不外露,我就真没发觉。也许正因为是爱得深,后来与敖盛有了误会,她才那般决绝。   “白瓷。。。真的救不活了吗?”我摸着胸前的往生珠,不知道是不是可以一试,敖盛那般在意她,她就这样死了,敖盛此后怕不能开心。   杨戬的目光从我的手上略过,直接打破我的美好愿望,“她凡人肉骨,三魂七魄尽散,你即便将往生珠舍出来,也唤不会她一丝生息。”   我颓然松手,哦了一声,我也知道这怕是自己的妄想,凡人终究是太过弱小了,生只有百年,死后却要入黄泉,涉若水,祛七情六欲之苦。   “敖盛是被直接押往溺水之畔吧?我想去看看他。”我觉得心情难受,语气也不免低迷,“你没回来之前我去了东海,见了白瓷--”想了想,又解释,“--现在的这个白瓷,她有话让我带给敖盛,我答应了她。”   我话说完,杨戬明显沉默了一下,而后才喔了一声问,“她说了什么?”   “她说感谢敖盛的救命之恩,东海抚养她一场,她记得东海的恩情。”我并未注意到杨戬的异样,只顾发泄自己心中的压抑,抬脚踢了一颗石子,有些愤愤的,“她被龙王囚禁在东海屏障内,敖盛既然没事,龙王回宫后该放了她吧,不过她命数已过五十,估计是等不到敖盛回来。。。”说到这,我禁不住恍然,心情更是闷涩,“。。。她大概猜到了自己再不能见敖盛,所以才让我带话。”我想到现在的白瓷,她此生都不能再见敖盛,对她何尝不残忍。   “阿渺--”杨戬唤我,我不解的看他,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,语气带着安抚,“阿渺,白瓷死了。”   “。。。”我眨眨眼,一时没有明白过来。   “西海三公主不依不饶,指明要处死白瓷,东海龙王。。。。并为反对。”   “什么叫东海龙王不曾反对。。。”我抓着杨戬的手腕,只觉得眼眶发热,心中有个猜测,只觉得荒诞不可言,必然是三公主嫉妒心发作,连白瓷这两个字都不能容忍,“她。。。她怎么能如此。。。”   因为只是一个凡人侍女,所以生死都这般轻易。我一时觉得难受,可却不知道到底在难受什么。   “敖盛知道吗?”   “不知。”   杨戬替我擦泪,叹了口气,伸手拦我入怀,“我会去跟玉璋打个招呼,让他替白瓷找一户好人家。阿渺,你见了敖盛,不用再提白瓷此名了。”   “她本就是凡人,留在东海终究名不正言不顺,趁此机会重归人间,也未尝不好。”   “可是我觉得白瓷好可怜。”   对此,杨戬并不多话,他只是将手臂收紧,将我深深揽入怀中,他的衣袍柔软,沾满了我的眼泪。   但是我也知道,有些事只是修行之路上的沧海一栗,千年之后,消沉烟海。   灌江口东升日落,是再没有的悠闲时光,我独自坐在崖边,灌灌在我眼前打转。   我扯动嘴角笑了笑,仍不住弹了弹它的鼻尖,“我心情不好,你自去玩吧。”灌灌听懂了我的话,却并不离开,反而落在我的手心,轻轻一啄。   “你是在安慰我吗?”我看得好笑,“你也是个偷懒的,灌江口仙气充足,你也不好好修炼,不然怎么这许多时日,你连话都不会说。”说到这忍不住自嘲,“我也是个偷懒的,你与我倒是像。”   我叹了口气,也不再多说。我最终还是没去溺水之畔,我不知道该如何跟敖盛说白瓷的死,最后只是让杨戬给敖盛传了信,至于杨戬说了什么,我没有问。   杨戬去了天界,天帝召唤他,想必是有什么要事,他已去了好几日,哮天犬也跟着去了,如今灌江口只有我与灌灌,白日夜长,生活有些无聊。我因白瓷之事,暂时也什么都不想做,菜园子里的瓜果早就熟了,我也没心情采摘,我坐在崖边,直到月日中天方回。躺在竹床上,也是许久才入睡。夜晚睡的迟,白日醒的就迟,开门的时候外面已是骄阳。   庭院中不知何时已坐了一人,娟衣绻绻,眉间如虹,我曾见过一次,大荒的凤览公主。   我慢慢止住了踏出门的脚步。   凤览公主起身,朝我温婉一笑,唤我,“阿渺仙姬。”   我讷讷,有些不知所措,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摆在那里,不知是否因为天后有意她婚配杨戬,我直面她时总有些气虚,好半晌才想起来见礼,“凤览公主。”   “仙姬不必多礼,我冒昧来此,还望仙姬勿怪。”凤览一笑,“实在是平日找不到机会,近日知清源君不在府上,所以才想来见见仙姬。”   我顾不得想她为何专门寻杨戬不在家的日子,招呼,“公主稍等,我去沏茶。”   “仙姬不必客气。”   “要的要的,来者皆是客。”我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,她越从容,我越慌乱,忙奔向厨房,“公主稍候片刻,我即刻就好。”    ☆、往事   仙族吸食日月精华,容貌都是一等一的好,凤览公主也不例外。我虽觉得她太过温婉柔美,但也不得不承认她较之于我认识的其他女子,自有她的风采。   “公主请喝茶。”我邀她在我的小院坐定,烹了茶水。   “多谢仙姬。”   “公主唤我阿渺就好。”她是大荒女君的爱女,其实不用对我尊称。   “阿渺——”凤览公主从善如流。   “我冒昧前来,还请阿渺不要怪我唐突。”她喝了口茶,开始切入正题,“上次我来灌江口时,你与清源君正好去了人间,后来听闻阿渺回了浮玉山,我还以为与你无缘得见。所以这次在天界碰到清源君,听说阿渺如今回了灌江口,便想着无论如何要来见你一面。”   无论如何要来见我一面?难道是因为我们是情敌关系,便就这般执着。我想不通,只好捧着茶水装傻。   ‘其实我来见阿渺,只是我的一点私心。’凤览公主说,说完看我不答,她放了茶杯,拢了拢衣袖,风姿温婉的模样,“听说阿渺与清源君相识与朝歌?”   我点头、微笑。   “其实认真说起来,我与清源君相识也差不多是三千多年前,比之阿渺,并没有早多少。”   这个我倒真不知道,并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,我竟然忘了向杨戬打听这位大荒公主的情况。如今摸不清她的目的,只好端着一张脸听她说。   “我与清源君相识与昆仑,三千年前,我去昆仑小住,清源君正好去拜见天后,由此才第一次见面,不过那时他还未被册封,也没有’显圣真君’的称号,上昆仑山报的是他在朝歌的旧称’英灵小圣’。他也不是如今冷然威严的模样,身上带着点凡人的少年义气,很是骄傲。”   他如今也是骄傲的,我心里道。   但凤览公主并未听到我的腹诽,自顾自的说着她的话,“他上昆仑是想找天后借昆仑山的一缕雪光,送往桃山。”   “送往桃山?”   凤览点点头,“他出生确州,冬长夏短,多雪少雨,是人间的北地。桃山气候干燥,空无一物,只有虚无的仙气缭绕,他想借一缕雪光,送往桃山陪伴瑶姬公主。“   昆仑是天后的府邸,瑶池边缘的雪千年不化,取之能长明不灭。对瑶姬公主而言,的确没有比这更合适的礼物了。   “那时候初次见面只觉得他冷漠不近人情,但只听他这个要求,就能明了他一片拳拳为母之心。”凤览公主夸赞,随后歪着头问我,“阿渺知道我与清源君是如何认识的吗?”   我老实的摇摇头。   “我年少贪玩,无意间捅了昆仑的凤凰窝,被追着满山逃窜,是清源君路过救了我。”我听完一怔,凤览微微一笑,“阿渺是不是觉得很熟悉?”我抿唇不答,心中已觉得不舒服,凤览也不要我的回答,转而淡了笑意,“听说昔年朝歌城外,清源君也曾对阿渺有过救命之恩,所以一千五百年前阿渺才登了灌江口的门?”   听到这里,我即便再迟钝,也知道凤览公主来者不善。可她并不像天后那般对我是□□裸的鄙视,言笑宴宴,让人无从发泄。   我侧过脸,不甘心反驳,“是又如何?”   凤览笑,“昆仑一别后,就是两千年,直到再登天宫我才和清源君再见,可惜那时候他已离了冒贤宫长居灌江口,身边也有了阿渺你。”   “你和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?”我语气不好,凤览公主却仍是好脾气的笑。   “阿渺该知道,天后有意我与清源君议亲,我来此见你,只想让你知道,非是我凤览仗势欺人,也   不是在你与清源君之间横插一手,我与他相识早与你,若按先来后到,阿渺你才有夺人姻缘之嫌。”   我自小与我爹和山鬼大人斗智斗勇,插科打诨都自诩为各种高手,今日见到她,我才算领略了一把口舌的厉害。   明明是娇弱容颜,却偏偏口齿锋利,句句让我哑言。   到了最后,我只觉得可笑,“那又如何?即便你与真君认识早于我,难道我就是夺你姻缘?真君心意如何,岂是根据相识长短来定。”   若按照这个道理,杨戬最喜欢的岂不是哮天,月老最喜欢的怕是替他整理红线的仙童。真这样的话,天下就不会有那许多痴恋。   “阿渺觉得我可笑?”凤览公主见我不屑,也不恼,慢声慢气道,“阿渺觉得可笑,我却不这样认为,阿渺能让真君另眼相待,难道靠的不是日日相伴?”我被这一句问倒,发现无法反驳。   “天长地久,朝暮相处,自然有倾慕之心,阿渺当初恋慕清源君是因为此,清源君对阿渺自然也是因为此。既然都是如此,阿渺缘何以为我与清源君不能如此?”   “可他现在已经有我了。”我说不过她,也不想再继续说下去,起身道,“你虽是公主,也不能强人爱你,若杨戬真对你有意,我自会离去,可若是杨戬对你无意,即便天后保媒,我也不会放弃。公主慢走,阿渺就不送了。”   我拂袖转身,身后凤览豁然起身,“阿渺难道不知前日东海之祸?”   东海之祸的结果,是敖盛受罚,白瓷身死,而西海三公主毫发无伤。凤览以此要挟我,无非是因为我与白瓷一般低微渺小。   我回头冷声,“公主自比西海三公主,但阿渺不是白瓷,真君也不是敖盛。”   “阿渺——”   我曾说过,如果有一天杨戬喜欢我,大荒帝君敢抢我心上人,我也敢夺一夺。   “公主请回,如果他日杨戬真接了天后的赐婚书,不用公主登门,我自会走,但此时,只能请公主走了。”   凤览张口,还欲再说,看了我一眼忍下了。她走了几步,又回头看我,“天帝审判东海皇子时,我也在场。阿渺心里觉得西海三公主跋扈,我却觉得敖盛活该,三公主是情有可原,我若是被人抢了夫君,也是要不管不顾闹一场的。”   她处处借东海之事来敲打我,迂回曲折,不干不脆,实在不对我的胃口,我欠欠身,告一句失陪,转身进屋,将大荒的公主关在了门外。    ☆、心意   凤览公主离开没多久,杨戬就回来了,他是独自回来,哮天并未随行。   他站于院中,左顾右盼,我依门望他,觉得他举止奇怪。   “你在看什么?”   他闻声回头,见到我上下打量,眼角飞扬,颇多意味,让人疑惑。   “怎么了?"我不禁也上上下下看了看自己,以为有哪里不妥。   他只摇头,一撩衣袍,在我的小院坐下,石桌上还留有我招待凤览公主的茶盏,因为心情不好,也懒得收拾。   “有客来?"   我摇摇头,没回答,伸手将茶盏推开,他却伸手拦住了,一拂衣袖,茶盏内便多了碧绿的液体。   “这是什么?"我端在鼻端嗅了嗅,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,“是天界新出的琼浆?”   他愣了一下,随后含笑点头,“嗯,你尝尝。"   我好奇的喝了一口,是有别与其他琼浆的美味,留在唇齿间,竟有淡淡的绵甜,让人禁不住多喝几口。   上等琼浆到了我这里如牛饮水,杨戬却并不拦我,一手支头,笑意盈盈的看我,仿佛觉得很有趣味。   “如何?”   “自然是好。”   “既然好,不如就多喝。"他伸手替我把盏,让我有些不习惯,“凤览来此为何?"   他果然知道,也许是因为喝了太多琼浆,有些上头,我有些飘然,闻之也没多大意外,“她说你与她早就相识,我横叉在你们之间是夺人姻缘,让我识相的赶紧走,免得最后落得跟白瓷一样的下场。”   他嗯了一声,语调上扬,摸了摸自己下颚,显得颇为轻佻,“倒真有意思。"他说。   真有意思?   我闻言困惑的抬头看他,“你今天好奇怪。"竟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。   他笑而不答,迎着我的目光也不躲不闪,眼前的人脸庞英俊,眉目清朗,是三界一等一的俊秀之人,但是不对,他的目光不对,眼神不对。眼前之人的目光带着邪祟,无论如何隐藏,眉梢间难掩那种锋利,这是杨戬不会有的狠辣眼神。   我心中一颤,茶盏从手中跌落。   “好霸道的酒,我都要醉了。"我笑了一声,打了个哈哈,并伸手抚头撑着身体站起,却觉得酸软无力,忙咬住舌尖,指尖悄悄捏了个诀,半晌却毫无反应。   “这……”   “这是’飘渺烟云’,是用九冥山的鬼草炼制而成,仙人喝一口要昏睡半月,妖喝一口嘛。“他笑,”---法力全失,所以,你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。"   他语气宴然,看着目瞪口呆的我。   容貌仍旧是杨戬的容貌,而神态间邪魅更甚。   “你-!"   九冥山这三个字一出,我便知道了他的身份,除了震惊别无他想,我实在不知,九冥山的魔族何时这般大胆,竟然敢独闯灌江口了。   “你是魔族?”   “不才,在下正是区区魔族,姑娘有礼了。”他弹弹衣服,假模假样的对我拱了拱手。   有礼个屁,我心里骂了一声,简直不知道该哭诉自己的背运,还是感叹自己的好运,仙魔轻易不碰面,没想到自己今天偏偏就赶上了这么一例。   “魔族的人成千上万,不知阁下是?"我一边应付他,一边在想脱身之策,刚刚想抽出袖中的云扇,就被他察觉,他挥袖出掌,掌风瞬间将我劈落在地,我重重的闷哼一声。   他捡起我跌落的云扇,唰的打开,在胸前轻摇。   “我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了,凭你半妖之身,即便法力全开,也不是我的对手,何况如今你刚喝了‘飘渺云烟’,与凡人无异,和我交手,不过是自找苦吃。”   “你到底是何人?”我气的咬牙切齿,多少年了,我都忘了被打的滋味。   我虽是三界排不上名的小人物,但自小也被千宠万爱呵护长大,这挨打,实在不能说习惯。   他抬腿向我走来,突然一声长鸣,灌灌屋内冲出来直击他面。我吓了一跳,它还是没开化的小生灵,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。   果然,灌灌还没到他跟前,他掌心飞出一道光晕,将灌灌牢牢的困住,灌灌拼命挣扎,不时发出一声声惨叫。   “原来是只灌灌。”他笑笑,“还挺护主的嘛。”   “别伤它。”   他扭头看我,蹲在了我眼前,掌心顺势多了一把剑,牢牢的压在我的脖颈。   “不伤它,那伤你?”   我不是听不出来他语气里的调侃,但这人是魔族,谁知道下一刻会不会真的心情不好把我宰了,所以我只好干干的一笑,“有话好说,还是不要动手为好。”想了想,又忙问,“你到灌江口作甚?总不会是来杀我的吧?”   他不屑的一笑,“你以为你是谁,值得本殿下专门来杀你?”   殿下?   我小心翼翼的问,“你是魔族殿下?那。。。排行第几?”   “好奇的人总是不偿命。”他扭头问我,“你说我要是把你带走了,杨戬会不会来救你?”   “肯定不会。” 我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。   杨戬是三界战神,和魔族积怨已深,出动了魔族殿下这样的人物,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。   “我和真君的关系不好的,你抓了我他也不会来救我,我就是在灌江口做个烧火丫头而已,你也知道我是妖嘛,杨戬他最恨妖了,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个妖犯险呢。”   我言辞恳恳表完态度,他就只笑不语。我算发现了,这位魔族殿下十分爱笑,关键他笑得甚是情真意切,让人实在想不到这样爱笑的人竟然是魔族中人。   “自来传言多有误,本殿下今日算见了一遭。”他道,“传言杨戬的心上人是个半妖,是一只灵气十足的狐狸,极为单纯可爱,今日一见,没想到这满嘴胡言的本事也让人刮目。”   “那些都是传言。。。”不可信啊。   只是我话还没说完,他就突然低头,吓得我将下面的话吞了一下去,他将脸逼近我眼前,欣赏够了我胆怯的表情,轻笑一声,在我耳边低声一语,“阿渺姑娘看来记性不好,千年前你我有过一面之缘,你当真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是谁?!”   我闻言愣住,再看面前这张脸,一个模糊的想法冲出脑海,“是你!”    ☆、魔族   魔族世代居于九冥山,万年之前,魔族从不曾出九冥山。后来新魔君登位,魔族就开始不停征战,万年之间,收复了魔族其他大大小小上百个小族,声势空前浩大。魔族统治三界的野心似乎从新魔君登位就没隐藏过,天帝为此曾想联手冥帝镇压魔族,但是被玉璋拒绝,后来魔族与天界大战,是杨戬带兵出征迎战。   所以说如果天界谁与魔族的积怨最深,非杨戬莫属。因此魔族的人闯灌江口,我也并不惊奇,我惊奇的是面前此人。   魔族十九殿下长幼,本尊灭蒙,乃是上古神兽,千年之前曾与杨戬为争炼妖壶交手,被杨戬所伤。我虽与他有过一面之缘,但当年那番战乱,我实实在在记不清他的长相,所以对着如今面前这张还算人蓄无害的清秀美样,实在有些接受无能。   灭蒙是凶禽,他又是魔族,却是人间一副书生样,实在违和。   因此我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,还有些回不过神。   “你多大了?”我禁不住好奇问道。   他的样子若是放在人间,也不过如十几岁的少年郎,但是魔族十九殿下成名已久,怎么也该千万岁了吧。   “怎么?想嫁给我?”他摸摸下巴,将我上下打量一番,“嗯,勉勉强强还能入本殿下的眼,只是魔族的女子爱慕我甚多,把你放在中间,又实在普通。”   我闻言扯扯嘴角,干干一笑。   “殿下。。。实在不必有此顾虑。”   三界四海,除了杨戬,还真没有我看得上眼的人。   “说起来,你在我身边也算待了五百年,我们怎么也算故人重逢,阿渺难道不想知道本殿下为何抓你?”   “殿下既然觉得你我是故人,那何必对我这般五花大绑?你我故人,难道不该把酒言欢,叙叙旧情?”我趁势卖乖。   长幼闻之一愣,将我又上下打量一眼,道,“我听三哥说你脸皮厚如城墙,我本来还不信,没想到你果真和三哥说的一样。”又叹一句,“杨戬怎会喜欢你这种女子。”   我被说的脸色一红,任哪个女子被人说成厚脸皮都要脸红。   “我都没见过你三哥,他这么说我未免太过分了吧。”   “我三哥乃是魔族正统,三界四海,有谁他说不得。”   我闻言撇撇嘴,真是好大的口气,只是鄙视之后,又忍不住有些泛酸。   魔君素来喜欢收干儿子,魔族殿下虽有十九位,但真正的魔君亲子却只有区区三人,听长幼这番口气,想来这三殿下大约居长,乃是妥妥的下代魔君,长幼这番话倒是也没说错。   “我告诉你,你想通过我引杨戬来,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,他身份尊贵,不会为我犯险的。”   长幼歪头打量我,眼神很是戏谑。   “看什么,有什么好看的!”我横他。   “本殿下也是十分好奇,你到底有哪里好看,值得杨戬为你倾心。”他并不生气,干脆提着酒壶坐在了我对面,一副诚恳谈心的架势,“你知道吗,炼妖壶自被我族所得,就一直由我看守,一千五百年前,杨戬为救你,闯了五次九冥山,也和我打了五次,次次都是不要命的打法。我一开始以为他是为夺炼妖壶,后来还是三哥看出了端倪,猜测他不是为了壶,乃是为了你。”   我听完不语。   长幼又道,“可惜等我弄明白的时候已经晚了,你三魂七魄已被他带走,要不然,我早将你魂魄取出,也算抓住了杨戬的命门,早将他斩杀在我伏魔剑下。”他说这话时霸气凌凌,眉间黑色煞气涌现,手边的伏魔剑也冷冽震震,发出清脆的鸣响。   我禁不住后挪了一步,“你---!”   他一眯眼,随后又一笑,煞气消失无踪,又变回了人蓄无害的模样,耸耸肩自我安慰,“不过谁知道呢,享誉三界的战神独闯魔族,竟然是为了炼妖壶里的一只半妖。”   半妖,半妖,这是我从小到大就听惯了的话,早已免疫,听多少次都不再有感觉。   当年天界初遇天后,被她讥讽鄙夷,我都可面不改色,如今不过一个魔族十九殿下,说三两句嘲笑的话,我并不放在心上。我只是被杨戬救自己之事震惊。   虽然哮天早已说了我被救的经过,但这中间,我未曾想到会如此惨烈。杨戬。。。到底经历了什么才将我救出?   他。。。又为什么从不告诉我?   我心中微涩,有千言万语想问,一时默然。   长幼看我一眼,起身道,“我已让那只灌灌去给杨戬传信了,你就在这安心等着他来救你吧。”   他说完转身离开,我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,“长幼殿下,你真的误会了,我和杨戬没关系的,看在你我同为妖族的份上,咱们打个商量,你先放了我,我去帮你把杨戬引来如何?”   “你以为我信。”长幼甩开我,“告诉你,你最好祈求杨戬会来,不然---”   “不然如何?”   他眼神太可怕,我忙向后退了退。   “不然,我就将你绑在我的旗杆上,两军对垒的时候,当着杨戬的面用你的血先来祭旗。”   他的威胁很有杀伤力,我脑袋里却只接收到两军对垒这个讯息。   “你们要与天界开战?”   “不然,你以为本殿下何故去灌江口,杨戬又何故去了天界?两军大战来临,我族与天界都在整装待命。”他说,“你这个半妖乖乖在这里待着,等我族大败天界后,本殿下也许会网开一面留你一条命,否则--”他哼笑,“不听话就死。”   好残暴好直接,果然不枉他十九殿下自来的威名。   我识趣的赶紧松了他的衣袖,“那殿下慢走。”   他一愣,随后大笑,转身而去。   “笑笑笑,早晚有一天我让你尝尝山鬼大人的笑笑丸,保让你笑个几百年。”我对着他的背影握拳头。   我被独自关了起来。   我不知道这是哪,但是从屋外的藏青色的天空颜色,大约猜的出来是在九冥山——魔君爱青色,他登临君位之后,九冥山就一直保持着青色的天。   不知是否太清楚我的实力,长幼并未限制我的行动,屋外也没有重兵把手,仿佛我是来此小住的客人,可随意在他家门闲逛观赏,而不是他的囚犯。   除了杨戬的事,我一向不爱想以后,保持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情,我在第二日就出了房门。九冥山不如天界雅致,魔族好战,大约也不如天界的仙人有闲心养一些花花草草,满目只有残石。   我走了半天没看到半个魔人,让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猜测。   只是,若不是九冥山,又是哪里呢?   我疑惑的又走了一段,终于见到了一所不一样的枫林,金色枫叶,随风摇曳,煞是好看。枫林深处,隐约露出一角屋檐,走进去看,是一座极像人间庭阁楼宇的宫殿,跟关押我的茅草屋不可同日而语。   我站在枫林外,犹犹豫豫的画圈圈,不知道该不该进去。说真的,我和人间命里犯冲,所以对仿若人间的宫殿也胆战心惊。但架不住好奇心,想了想还是进去了。   亭台楼阁,画宇长廊,果然是人间的后花园。我从袖中抽出折扇,慢悠悠的闲逛。   “姑娘觉得我殿内景色如何?”身后响起一把男声,我忙回头去看,只见一男子覆手站于我身后,面容含笑,气质卓然。   我微微一愣。   他又笑了笑,“姑娘在我殿内看了半晌,不知对这景色是否还满意?”   我回过神,扇子遮住脸,干咳了几声,不客气的问,“你是谁"?   ”姑娘问我"他诧异的挑挑眉,“姑娘擅自闯我宫殿,难道不该是姑娘你先自报家门吗?”   报就报,我抬抬下巴,“浮玉山阴渺。你呢?"   “阴渺"他重复了一句,颔首道,"九冥山少有陌生人,昨日长幼带回了杨戬的心上人,我猜也不错。"   长幼?既然能这样直呼长幼的名字,那岂不是也是魔族殿下。   还没等我发问,他又问,"你不好好在十九弟的宫里待着,怎么跑到我这里来了,长幼脾气不好,若发现你逃跑,小心他发作你。"   我就算不乱跑他也不会饶我,我不在意的翻着手中的扇子,“听说我曾被囚九冥山五百年,既然回到故地,自然要重游一翻,这是长幼自己说的,他为何发作我。”   他听完稍愣,随后哂笑,只是没笑两声,脸色突然青白,连咳了几声。   我忙退后几步,此时只有我们二人,他突然这般气虚的模样,被人撞见,我可说不清,还是离得远些好,因退的太着急,还差点绊了脚。   好在他咳咳半天自己就好了,脸色虽白,但死不了。   “你……受伤了?”   他摇头,“不是伤,是病。”   病?   我不禁被这个字惊到可笑,“我从来没听过魔族殿下竟然会如凡人一般生病。”   “我也从未听说过自古以来的天界上神战将,有谁会爱慕一只半妖。”   他言语温和,但说出的话实在不中听,我啪的收了扇子,“你这里不好看,我走了。”   “怎么,阿渺不想再浏览故地了?"   ”你少叫我的名字,我跟你很熟吗,我都不认识你。”   “不认识我?”他失笑摇头,“阿渺莫不是不记得了,一千年前,我也曾去常常照看与你。虽说那时你在炼妖壶内被打散了七魂六魄,但后来却是我将你放出,并将你魂魄收藏在聚魂瓶中,否则,你以为你还能等到杨戬来救你?"   ”你放了我?"我困惑又诧异,这是杨戬从不曾跟我提过的往事,也是我完全没有记忆的过去,此刻来听,只觉荒谬绝伦。   “你到底是谁!"   “我名长衡。"   “长衡?"我小声重复这个名字,觉得脑中有道光飘过,让我头疼,我忍不住伸手捧袖住头。   “想起来了?"   我忍住不舒服,狠狠拍了拍头,回他,“我不记得你,也不会信你的话,我跟你才不认识。"   我虽嘴上说不认识他,但长衡之名却是知道的。   长衡是魔君的亲子,也是长幼口中的三哥,他身体有疾,所以魔族前段时间才会去夺神农鼎。   对于我的否定,他反驳的很淡然,“若不是旧人,阿渺以为长幼为何对你如此松懈。”他说完看我一眼,甩了甩袖,“罢了,你既然不愿认,我也不是那等强求之人,认真说起来,一千年前和你待的时间最久的人也不是我,只是相识一场,久别重逢,我多少想表达一些善意。"   花言巧语。   我撇撇嘴,这个长衡真是把我当傻子呢,我就算不记得了,靠脑袋一想,也能把一千年前的事脑补的七七八八。必然是杨戬来夺炼妖壶,被他发现了端倪,他才把我从炼妖壶里搜罗了出来,又用什么聚魂瓶装着我七魂六魄,想也知道没安好心。   “你们等着吧,杨戬一千年前能赢你们一次,这次就还能赢你们,他是三界战神,无往不胜。"   “无往不胜?"他小声重复了一句,随后哂笑,“既然如此,本殿下很乐意等着他来。"   “哼。”我狠狠斜了他一眼离开。 ☆、离开   我被关押的第五日,长幼才重来看我。   他披着大氅,一身黑色玄衣,额头有血迹,手中拎着伏魔剑,气冲冲的冲到我的面前,吓得我赶紧扔了手里的茶杯,缩回到了椅子后。   但好在他并没发作,他将剑扔在一边,自顾自的倒了杯水喝。我从椅子后探出头,小心询问,“长幼殿下,这是打哪回来?怎么好似不开心的很。”   他哼一声,扭头看我,“你别得意,本殿下今天是没做防备,才被天界的人打了个措手不及,一群天仙神人,行为竟如此下作,实在可耻。”   感情是被天界的人偷袭吃了暗亏,怪不得这么大火气,我憋住喉咙间的笑意,点头附和,“殿下说得有理。”   他眯眼看我,手中伏魔剑一指,砰地一声击碎了我拿来遮挡的椅子,吓了我好大一跳。   “你你你。。。。做什么,我可没说什么讽刺你的话,殿下这火气可发的没道理的很。”   他斜我一眼,从袖中抽出金箔信纸扔到我面前,“送信的信使被杨戬杀了,这是他回复的信,你仔细看看,他根本不在乎你。”   信纸上是长幼写的威胁信,大约是我在他手上,让杨戬乖乖来送死,而杨戬对此的回复,是挥手如刀,将金箔信纸砍出一道长长的裂纹。   我拿在手中饶有兴趣的看,不禁暗自在想杨戬当时的心情必然是极度恼火,啧啧啧,这手刀可是相当锋利。   “怎么,你不伤心?”长幼不解的看我,“他这么不顾你死活,你就一点都不介意?”   我叹气,“我早说了我不是他的心上人,你偏不信,这下你相信了吧。”   长幼咬着腮帮子,纠结的看着我,大约在想怎么处置我这枚弃子,于是我好心建议,“既然我已经没用了,殿下不如放了我?”   “想得美。”   “为什么?”我抗议,“杨戬是不会来救我的,你也看到了,你扣着我根本没用啊。”   “谁说没用。”他重新恢复了笑脸模样,“我还缺一个烧水丫头啊,你就留在九冥山,替我端茶倒水吧。”   替你端茶倒水?   想得美。   我心里腹诽,脸上也露出不屑表情。   “怎么?做我长幼十九殿下的贴身侍女,难道还委屈了你不成,你在杨戬那里,也不过就是个烧火丫头。”   我愿意为杨戬洗衣做饭,并不代表我就愿意为你。   我小声嘀咕。   “你说什么?”   我抬头浅笑,“我说殿下虽然身份尊贵,奈何我实在对伺候你没有兴趣。”   “你找死!”他眉头一皱,挥手就想教训我,我坐着不动,他掌风逼到我眼前顿住,显然并不想伤我,我要的就是此刻,粲然一笑,袖风一扫,一股清香铺面而去,长幼晕头转脑,我顺势抽出袖中紫绫罗,极快的将他缠缚的老老实实。   “哈哈哈。。。十九殿下英明神武,只是莫要小看了女人。”我哈哈大笑,背着手围着他转了几圈,看着他想动却动不了的样子实在解气,“殿下还是莫要挣扎,这紫绫罗乃是云女用云线织成,光滑如丝却坚韧无比,莫说是你如今中了我的魅香身体乏力,即便是你有伏魔剑在手,恐怕也难以斩断它一分一毫。”   “你-!”   “你什么你,你用迷香对付我,难道就不准我用迷香对付你,一报还一报,很是公平。”   长幼瞪了我一眼,被我反瞪回去,他顿了顿,突然放松了身体又恢复了笑容,“你药力解了?怎么解的?”   哎,我叹口气,真为他着急。   我虽然是半妖,可是我体内另一半却是神族血统,’缥缈烟云’虽霸道,但对我无法使出百分百的药力。   “我天赋异禀,你管得着吗。”   “呦,口气不小,看来本殿下还真小看了你。”他扫了眼自己身上的束缚,问,“那给本殿下解释解释,这又是什么法宝?”   “区区绫罗,不足挂齿。”   “绫罗?”他颔首,“紫色的绫罗,看来就是紫绫罗了?”自顾自的猜测,也不用我回答,“听说紫绫罗乃是云女丝线织就,能让王母的御用织女替你织这么一条,凭你是绝不可能,这中间少不得杨戬的面子。看来三哥的猜测还是对的,他对你真是上心。那本殿下就很奇怪了,他既然喜欢你,又为何不救你?”   我无言以对。   长幼却还不肯停,“看来你心里也是明白的,他虽对你有好感,但你却不是他心中最看重的东西,三界四海皆知,清源真君无心无情,对女子更是只有薄情寡义。”   “真是枉费了你一片痴心,当年为他一死都无怨无悔,如今被抛弃,也是无动于衷,你这个妖,还真没有半分妖的性烈脾性。”   “你闭嘴!”我呵斥。   我嘴上说着不在乎,心里到底是伤心的,可也许是因为早就知道他不会来,这份伤心还撑得住,可并不代表我会乐意听人叫破。   长幼的举动只让我怒火中烧,我心中有火,就要泻火,抬腿就向他踢去。   “我重生那刻就对自己说过,早晚有一天要来找你报仇,你现在是我的阶下囚,还敢这么嚣张,我非打出你的原形不可。”   长幼一声闷哼,“你这个半妖,你敢对本殿下动手,就不怕。。。”   “怕什么?!”我蹲在他面前,从他腰间拿出令牌,”怕你跳起来打我?“我将令牌在他眼前晃了晃,”这几天多谢长幼殿下的招待,我这个半妖就先走一步。三界广阔,四海无边,但愿以后和殿下后会无期。“   ”你敢!“   我才不理他,长幼的法力高强,也不知道魅香和紫绫罗能绊他多久,还是早走为妙。   ”阴渺!“   身后长幼大吼我的名字,吓得我忙极速的从他的茅草屋飞出来,说起来他的这茅草屋和我的不乐屋倒是相似,都是简陋异常,周遭毫无守卫,他这魔族十九殿下过的是一点都不奢靡。   我拿着长幼的令牌,一路畅通无阻的过了九冥山好几道守卫,眼看着快出了魔族地界,头顶突然雷声鼓动。   那是魔族警示的鼓声,千年大战的时候我听过。身边的守卫闻鼓声而动,吓得我以为行迹败露,立刻就逃,但守卫只依次从我身边跑过去,视我如无物。   我手托着令牌,只觉莫名其妙。也不知道九冥山出了什么事,竟然这么大阵仗。但看来不管什么事,都不关我的事,于是耸耸肩,事不关己的离开。   只是还没走几步,突然被人拥住肩膀,下一刻脚踩仙气,已经凌空而起。   “啊--!”我措不及防,仓皇中回头去看,看到了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,那是我记忆深处最清晰的一张脸,轮回往生生死不忘的一张脸---杨戬。   杨戬来救我了。   他果然还是来了,我心中喜悦难以描述。    ☆、往生   往生一颗浮生一梦   虫炎殿   镜花水月,茶香留坐。   杨戬缓缓睁开了双眼,眼前悬空的往生珠色泽渐淡,他望着它的光晕一圈圈消散,一时有些回不过神。半空中伸过来一只手取走了珠子,他才抬了眼皮望过去。陆临上仙满头银发,眼眸如海。   “往生一颗,浮若一梦,真君,可解了遗憾?”   “阿渺死了。”杨戬不答,轻轻说了这一句,语气如烟,空如无物。   陆临叹气,有些悲天悯人般,“阿渺仙姬一千五百年前就已经死了,往生珠构造的一切都是幻境,无论你和她有何种经历,最后都逃不过一样的结局,真君还没看破吗?”   杨戬不答,反而有些困惑的道,“本君见到了一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,魔族三殿下长衡。。。本君不曾见过他。”   “只有这些吗?”   杨戬顿了顿,垂下眉头缓声, “本君重见了一千年前敖盛犯错的事,浮玉山、山鬼青昧。。。也重走了一次人间,和当年与阿渺游历人间时一样,又遇见了棕元,只是。。。”他说到这,捏了捏面前的茶杯,看着杯中清水,语气涩然,“。。。阿渺给了棕元仙丹,他的孩子若无意外,大约是保下来了。”不曾如当年那般,他一意孤行不顾阿渺的苦苦哀求,上报天庭将棕元缉拿,孩子自然也没有出生。   为此,阿渺与他第一次发生争吵,骂他冷酷无情,并且擅离灌江口,在人间住了三十年,直到棕元的妻子离世。   他其实知道,她是觉得自己杀戮太重,她在人间相陪与那女子一生,有替他赔礼道歉的意思。   这些他都如此清楚,一时一刻都没有忘记,所以这一千年来,每每想起,心中都是荒芜。   阿渺曾问过他,是否因嫌弃她半妖之身,所以对她不假辞色。他不曾回答她,害她郁郁寡欢多日。其实他自己就是半人半神,不止一次被人耻笑血统,又怎么会嫌弃她?   他只是不想动情,阿渺。。。也只是太傻。   “往生珠是神物,法力不可估计。我之前便告诉过真君,真君进入往生珠后一切都不可控,一切也都会混乱。会重温已经发生的事,也会经历不曾发生的事,会有真君自己的记忆,也会混入阿渺的记忆,还会产生一些你们都没经历过的事。”陆临对此表现的波澜不惊,淡淡说来,“说起来,往生珠之所以独特,其实也因为它的幻境更加真实,会根据人的记忆和情感产生幻象,若是不提,和真实的一切无二区别。”   杨戬听完皱眉,“阿渺的记忆?”   “自然有阿渺仙姬的记忆,她魂魄被困炼妖壶五百年,对九冥山自然有记忆,魔族长衡。。。怕就是其中的一部分,至于棕元。。。。”陆临笑笑,“。。。真君当年雷霆手段,想必心中多少会有愧疚,因此才会重现。”   “那敖盛呢?敖盛犯错的时候,阿渺已经死了,本君为何还会重见?”   陆临叹息,“东海,难道不是阿渺仙姬和真君的故地吗?”一句话,就让杨戬彻底失声。   东海,的确是他与阿渺的故地,她在灌江口的五百年,他们同去最多的地方便是东海。敖盛,是他们共同的朋友,她虽然魂魄尽消大荒,但想必心中挂念敖盛这个朋友,所以他们才会又去了东海。   “阿渺的记忆。。。还有浮玉山。”   “那是她的故乡。”陆临说。   是啊,那是她的故乡。   她离家五百年,出门的时候想必高高兴兴,山鬼青昧替她批命,命缘不好,为此特意替她寻了护身的法宝,是一块玉阙,她曾跟自己炫耀过。   浮玉山的妖灵宠她爱她,都在等她回去,却不想,为了自己送了条命。   五百年一别就是诀别。   他仰头一叹,想起阿渺死后,自己登浮玉山的情景。那天他站在云端,浮玉山万物空灵,寂静无声,山鬼青昧站在地面与他对望,目光冷淡,身上的红衣无风自动,像极了阿渺曾经说过的烈火凤凰。她就那么看着自己,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,她脚下的花豹啸声震天,惊动了一整个浮玉山突然一起震动。   他几乎仓皇而逃。   “我想。。。去一趟地府。”   陆临轻轻摇了摇头,“没用的,冥帝玉璋不是好说话的人,一千五百年前他不曾让你过弱水,如今你也依然过不去。何况。。。。”陆临又叹气,“。。。何况。。。一千五百年已过,阿渺即便有一缕魂魄流散在地府,如今也早不知所踪。当年你拼死从炼妖壶将她带回,尚且不能让她重生,如今她魂魄尽散,你更是不可能逆天而为。”   “真君,天道如此,你已无能为力。”陆临最后说。   杨戬听罢许久不再说话,半晌,他喝尽杯中茶水,向陆临道谢,“此番多谢上仙帮忙,他日必还上仙恩情,本君先告辞了。”   陆临颔首,“真君慢走。”杨戬起身,离开前又看了眼往生珠,陆临将珠子收入袖中,“往生珠对真君已无用,不日我会将此珠送回鱼鲮岛。”   杨戬点点头,转身离开。   他刚走过回廊,迎面碰上凤览公主。   “真君---”   话没说完,杨戬朝她点点头擦身而过。凤览望着他的背影,一时抿住了双唇。陆临见此,不好视而不见,只好上前,“公主---”   “真君来是何事?”凤览问。   陆临笑,“我与真君乃是邻居,他来我这里,自然是闲话家常。”   凤览闻言叹了口气,“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上仙。我邀过真君多次,真君一次也不曾应答,更不会与我闲话家常。”   陆临见她很是困扰,禁不住劝导,“其实公主何必非要执着真君,真君虽好,三界四海并非没有比他更好之人,以公主的身份,必能找到更加合心意的郎君。”   “可我只觉得他好。”凤览固执道,她说完后,悠长的叹了口气,”有时候,我真的觉得与真君有缘无份,三千年前明明是我先认识的真君,没想到后来会被阿渺抢了先机,后来阿渺死了,真君更加冷酷无情。“   “上仙可知,我去问过月老我与真君的姻缘。”   陆临挑眉,“噢?月老怎么说?”   “月老说真君的姻缘断了。”她低头一笑,“阿渺死了,真君的姻缘就断了,岂不是明晃晃的告诉我,我不是真君的命定之人。”   “公主既然知道,那何必。。。”   “我不甘心啊。”凤览说,“明明是我先认识的他,先喜欢的他,为什么他不能是我的命定之人,阿渺已魂飞魄散,为什么真君的姻缘不能与我续牵?我比阿渺,到底差在哪里?”   “公主比阿渺有过之无不及。”陆临说。   “那为什么。。。”   “人间有句话不知公主听过没有?”陆临打断她,看她疑惑,便道,“叫生死契阔,死生相依。心中已动情,又岂会因为生死而忘?真君入了魔障,公主又何必去趟这浑水?”   “上仙想必也是如此劝解真君的吧?”   陆临但笑不语。   “不知真君如何作答?是听了上仙的劝诫,还是执迷不悟?“   陆临听完失笑,“罢罢罢,公主与真君都非一般之人,就当本仙多言了。”他说完拂袖,“本仙告辞,公主请便。”   “上仙慢走。”   杨戬回了灌江口。   时移事迁,一千五百年已过,人间早已物已人非,灌江口却千年不变,大河蜿蜒,大江流淌。他停在不乐屋的残垣前。   一千五百年间,灌江口也是有些不一样的地方。人间百年前发了大水,冲了他在人间的庙宇,波及到灌江口,结果就是不乐屋毁于一旦。   断壁残垣,不复往昔的热闹。   哮天听到动静,从林中奔来,“主人!”见他不搭理,也不敢放肆,乖乖的伏在他脚边,抬头看了他好几眼,见他只盯着不乐屋,禁不住道,“主子若是想念仙姬,不如属下把不乐屋复原?”   话音刚落,杨戬手一挥,眼前的残垣消失不见。   “主子--”哮天诧异,怎么一眨眼,不但不复原,反倒将它彻底抹干净了?他不懂。   “阿渺不会回来了。“杨戬说,这句话,他说的极淡也极轻也极为决绝,追寻了这么久,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,他该放弃了,“阿渺不会回来了,这屋子留着也无用了。”   “可。。。”哮天还要再说,抬头看杨戬一眼,终究没敢多嘴,这一千多年来,每每提到阿渺,都会热得主子一番神伤。   面前空空如也,仿佛那个人从来不曾来过,杨戬低声呢喃了一句,“不过是回到三千年的时候。”不过是回到未曾认识她的三千年前,回到不曾有她陪伴的一千五百年前,这千年他都已经过来了,此后的岁月无终,沧海桑田,他也能过得很好。   杨戬抿住了唇,突然转身离开,引得哮天忙从地上爬起来跟了上去。他站在崖边,一声呼哨,面前的大河突然波浪翻滚,片刻后,河水分离,银合马破水而出。   他踏浪上马往远方而起,而他身后,丛林深处飞出双翅金黄的一只大鸟,翅膀遮天蔽日,鸣声响彻天地,那是一只成年的灌灌。   灌灌从他头顶飞过,随着他远离的身影也慢慢消失在天际一方。   千年一梦,梦醒唯有一场空。   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net--- 书本网【坑爹小萌物】整理。 作品仅供读者预览,请在下载24小时内删除,不得用作商业用途;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